靡言 第3节 作者:未知 严初文一愣,随即笑笑,与我并肩道:“他大多時間在庙裡待着,你要是不想遇到他,不来這边就是。” 我点点头,沒再說什么,脑海裡却不由回忆起了与摩川在大学时的第一次相遇。 -------------------- 架空架空架空,此山南非彼山南。 梵行:梵,清净意;断淫称为梵行。 不好意思,昨天手抖标错音了,应该是频伽(pin jiā),“频”读二声。 第3章 那是名为“异类”的标签 我只喜歡男人這件事,高中就确定了,确定的過程十分简单粗暴——我发现自己比起看穿着短裙的女生们跳操,更喜歡看操场上来回奔跑的足球少年。 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恋。 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件很简单的事,难的是让别人也接受。 高二那年,有個女生向我告白,以前我都会直接拒绝,那次却突然觉得很烦。 辛苦伪装自己成为另一类人,很烦。 “我喜歡男人。”于是,为了一劳永逸,我直接将自己的性向和盘托出。 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校,甚至连校长都惊动了。对方請来柏齐峰,赔笑着表示我可能是想引起大人的关注才会胡言乱语,正好十六七岁的孩子最是叛逆,如果有時間,還是希望柏齐峰能将我带回去悉心沟通,耐心倾听孩子的心声。 柏齐峰那时职位還沒现在這样高,但在海城也算個半大不小的人物了。因为儿子不要脸地大肆宣称自己是個同性恋而被学校請家长,這脸差不多是丢尽了,等不到沒人的地方,他在办公室就黑着脸一巴掌甩了過来。 他是动了真怒,打在我脸上的巴掌丝毫沒有收力。我被打得脸偏到一边,耳朵嗡鸣,面颊火热,唇角都被牙齿磕出一個口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他指着我,“你妈到底怎么教的你?啊?她是只管自己出家信佛一点不管你把你丢给你姥姥了是嗎?” 我揩去唇边的血迹,静静听他骂人。 “早知道你变成這样,当年我就不该把你让给你妈!” 校长慌忙劝道:“柏局息怒,息息怒,有话好好說,孩子還小,不懂事,别动手。” 我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柏齐峰,字字诛心:“你和我妈离婚那会儿,我只是年纪小,不是失忆。你就从来沒争取過我的抚养权,說什么让不让的?我妈出家是拜谁所赐?還不是你。” 江雪寒与柏齐峰的故事,后半段我亲身参与了,還有点印象,前半段纯是我姥姥那儿听来的。 简单来說,就是一個大小姐和一個凤凰男的俗套故事。 大小姐一腔痴情,不顾家裡反对,毅然与一穷二白的凤凰男结合。凤凰男起初需要岳家帮忙的时候一切都好,对妻子千依百顺,后来自己起来了,攀上了更高的枝,就一脚把大小姐踹了。 大小姐苦苦挽回无果,得知凤凰男不仅攀了高枝,成为赘婿,甚至“高枝”還珠胎暗结,心灰意冷下将孩子丢给年迈的母亲,自己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去了。 用老太太的话說,柏齐峰当年会和我妈在一起,不過是看中我妈的家世。這個男人对我妈只有利用,全无半点真心。 “你還敢顶嘴?现在到底谁在丢人现眼?我跟你妈的事也是你一個小孩能管的?”柏齐峰被我当着外人驳了面子,越发怒不可遏,說着就要越過校长来揍我。 “别动手别动手,大家都冷静点!”校长挡在我和柏齐峰之间,半秃的脑门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我现在愿意跟着你,你把我领回家吧。” 柏齐峰动作一顿,眼裡闪過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我俩都知道,他不可能将我领回家,他老婆不会答应,他老丈人更不会同意。 僵持了片刻,他放下手,整了整衣襟,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你說得轻松,我把你领回家,你姥姥一個人怎么办?”到了這地步,他還是要嘴硬,一副不是不想领我回家,只是不忍我姥姥一個人孤苦无依的样子。 不得不說,他实在是深谙如何将自己塑造成一個无辜的男人。 那天柏齐峰将我开车送回家,一路都沒有說话,等到了小区门口,我开门下车时,他却突然从身后叫住我。 他问我,這么做是不是因为恨他,故意报复他,让他绝后。 他和第二任妻子有個女儿,但不跟他姓。 像柏齐峰這样的男人,似乎总是对子女随父姓有着莫名其妙的执念。跟了母姓,哪怕身体裡流着他的基因,只要不姓他的姓,那就是個“别人家的孩子”。 就這么個人,听說当年我妈還是倾慕他温文尔雅的风采才跟他在一起的,真是见了鬼了。 “沒有,我沒有要故意报复你……”我推开车门下车,却沒有立即关门,而是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看着车裡的男人,微笑着道,“断子绝孙都是你的福报。” 柏齐峰刚刚好转的脸色霎时黑如锅底,眼角的肌肉都在颤抖:“你……” 我不等他骂出口便大力拍上车门,转身跑了。 在出柜這件事上,我很好地遗传了柏齐峰“只要自己快乐,管别人去死”的鬼德性。严家、我姥姥、甚至在击竹寺中修行的江雪寒,我都一视同仁,主动告知了自己的性向。 严初文的母亲陈菀,我叫她菀姨,和我的母亲江雪寒是多年闺中密友。江雪寒被渣男辜负,心灰意冷下出家为尼,菀姨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无济于事,对我這爹不亲娘不要的小孩便生了怜悯之心,常邀我参加家庭活动,给予我母亲般的关怀。 对于我這半子,菀姨总是很宽容的。因此他们家虽略有冲击,但在菀姨的控场下也很好地接受了。 我姥姥出身显赫,年轻时受過西方教育,此生唯一遗憾,就是生了我妈這一個恋爱脑。她思想算是开明了,還是被我吓了一跳。但她并不骂我,只觉得都是大人的错,大哭了一场,将柏齐峰与江雪寒两人轮流痛骂了一番,同我冷战一星期后,渐渐也释怀了。 江雪寒则依旧寺门紧闭,专注修行,也不知道有沒有收到我递的话。 出柜后,我的人生并沒有什么不同。我在意的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同性恋,在意這件事的,我又不在意。既然不在意,自然也伤害不到我。加上高二往上学习压力就大了起来,我一心备考,根本沒空理旁的,出柜带来的冷眼与痛苦就這么悄然与我擦肩而過。 寒来暑往,我与严初文考上了同一所学校,不過他是法学院,而我是艺术院。两個院系的宿舍楼并不在一起,但也离得不远,穿過一條马路就到了。 還记得,那是大一开学的第二周,一切步入正轨,想着挺久沒见严初文了,我就给他发了信息,去寝室找他吃饭。 我和严初文竹马之交,关系一直不错,也就高三那年学业紧,落了一年沒怎么联系。 昏暗的走廊上,严初文他们寝室的门半开着,裡头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之前听严初文說過,他被分到了两人间,只有一個室友,不是爱說话的人。我下意识以为对方又是一個严初文2.0——戴着眼镜,身体瘦弱,斯斯文文的,开口闭口学术研究。 万沒想到,对方不戴眼镜也不瘦弱,甚至……一点不像個书呆子。 九月的天气,虽酷热不再,大火向西,但帝都多少還留着一些夏日的燥郁。肤色白皙的少年黑发如墨,眉眼浓艳,穿着一件扣子扣到顶的白衬衫,分明一张玩很大的脸,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禁欲感。 穿這么严实,不热嗎? 才這样想,听到声音,那人将半举在身前的书放下,抬眼看過来。 “……找谁?”他脸转過来了,我才看清他左耳耳垂上還戴着一枚青金石耳钉。 “我找严初文,我是他朋友。”扫了眼室内,沒瞧见严初文的身影,我走进寝室,朝少年露出一個友善的笑,“你是?” 听到我是严初文的朋友,对方脸上的表情松了松:“他倒水去了,我是他的室友……”他略作停顿,“你可以叫我摩川。” 后来我才知道,他初见我时那样警觉,是因为把我当做了他们系裡那些找各种借口跑来骚扰他的人。 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沒主动提及過,但他是层禄族下任言官的事還是不胫而走。加上他又是這样一幅相貌,开学以来,时不时就会有人突然敲响他们的寝室门。或问他要联系方式,或把他当做人生导师畅谈理想,更有甚者,還想直接将他当做研究对象、活体材料。 他烦不烦不知道,但严初文确是深受其扰。于是小严同志一状告到了系主任那儿,表示自己的休息受到了严重影响,少数民族同胞的隐私也得不到保障,要求系主任给個說法。 系主任十分重视,当天就与各班导开了個会,那之后他们才总算重获清净。 “我叫柏胤。”我伸出手,问出了一個大多数人见到他第一眼都会问的問題,“你是混血嗎?” 别的不說,光那优秀的t区眉骨,就不是普通夏人能拥有的。 他盯着我的手看了半晌,沒有回我,也沒有动。 我顺着他的视线,反应過来,掌心朝上道:“啊,這不是伤口,是我小时候摔跤留的疤。” 我的右手从掌根到掌心有道鲜红的竖疤,具体忘了,但好像是四五岁的时候摔跤摔的,长好后猛一看就跟道新鲜的伤口一样。 “不是,我是层禄族。”少年說着伸過手来,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握了下就松开了。 我了然:“怪不得。” 那之后我跨坐在严初文的椅子上等他回来,摩川继续坐回去看书,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严初文說得不错,他的這個室友确实不爱說话。 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不时扫一眼对面少年的背影。 层禄族……是不是在山南的那個?我好像跟严初文他们去過。印象裡又偏又落后,還特别野蛮,那样的地方竟然出了個大学生…… 脑海裡浮现一双又痛又狠的眼睛。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已忘了当年那個少年的长相,只记得应该是很漂亮的一张脸。盯着摩川宽阔的肩膀,以及因为低头看书而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脖颈,我心想,可能和眼前的這個一样漂亮。 忽然,手机轻响,来电铃声将我的思绪拽回现实。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可爱的男声:“你在哪儿啊?我下课了,我們中午一起吃饭呀?” “在我朋友寝室裡,我說好了等会儿和他吃饭的。”我抬头看了眼摩川,见他仍然专心看书,沒受我影响,也就沒有刻意回避。 “哪個朋友?我們学校的?” 我低低“嗯”了声。 “那我也来?”对方小心试探。 我倒是沒意见,但总要先问過严初文:“我问问,等会儿给你消息。” “好嘞!”他压低了声音,发出“么啊”一声,“爱你~” 老实說,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我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好像是個娃娃脸,新生军训上认识的,大着胆子来搭讪,问我是不是单身,要不要处处看。 我那时正好被柏齐峰烦得要死,心裡逆反一起就答应了。不過這段恋情维持的很短暂,交往了沒三個月就分了。他提的,說我给不了他安全感。 挂了电话,室内只余细细书页翻阅声。 心头一动,我趴在椅背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摩川,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饭?” 反正多一個是多,多两個也是多。 翻阅声倏地停止,摩川微微偏過头,脸上有些惊讶。不過很快,那抹惊讶便消失不见,换上一副礼貌却疏远的微笑。 “谢谢,不過不了,你们去吃吧。” 我怕他以为我是跟他客套,就又劝了两句:“一起呗,就吃個便饭。” “真的不用了。” 见他确实不愿,我也只好放弃:“行,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话音刚落,那头严初文就拎着個水壶进门了。 “你這么早就来了?我刚還想给你打個电话呢。”他将水壶放到窗台下,道,“去西门马路对面那家吃吧,那家的回锅肉不错。” 我站起身:“介意等会儿加個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