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犯忌

作者:羅樵森
[新]

  脊樑骨開始竄起來冷汗,寒意從四肢百骸開始鑽入。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因爲我忽略了的事情,是接陰婆的忌諱!

  自打曉得要給曹永貴老婆接陰,我滿腦子都想着陰生九術怎麼用,再加上上船之後發生的一系列怪異事兒,我將那些忌諱忘得死死的!

  接陰婆一共有三忌!

  無名無姓的母子屍不能接陰,因爲陰胎必須要有家人供奉,才能夠投胎,若是無名無姓,在生死簿上沒名字,就會成爲孤魂野鬼,遊蕩世間。陰胎害死的人,都會成爲接陰婆的孽債!

  不能給活人接陰,因爲接陰婆渾身都是陰氣,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會衝撞了嬰兒魂魄,讓他們出生就死於非命。雖然我不是專業的接陰婆,接陰的次數不多,但是我也常年接觸死人,這忌諱一樣不能犯。

  此刻我犯的忌諱,是第三條。

  屍首不全,或是被人害死,並非死於難產和死於意外的母子屍,不能接陰!

  死人有怨念,屍體殘缺,或者是心中有恨,都會讓她們傷人害命,接陰之後反倒是成母子煞,讓它們變得更兇。

  忌諱之中說三,實則就是多的意思,真的忌諱遠不只是三條,其餘的還需要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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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關於這些忌諱方面的內容,我還沒有看得太熟透。

  我再次扭頭,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屍的腳踝。

  一隻腳光禿禿的,膚色鐵青。

  另一隻腳則是從腳踝的位置斷掉,傷口上還有收縮的皮肉,分外可見。

  那一瞬間,我心頭的思緒紊亂無比,同樣還有抑制不住的驚懼。

  壓着唐秀秀腹部的右手又加大了幾分力道。

  我聲音嘶啞,低聲喝道:“子母煞,天不容!陰差至,入油鍋,六道禁,阿鼻生!”

  “唐秀秀,你想清楚了!我好端端給你接陰,你有怨氣不假,可你要胡亂害人,你不會有投胎的機會,你肚子裏頭的娃子,也要受你連累!下油鍋,禁來世!”

  “娃子無辜!你不要害它!”我的低聲開始還沒多大底氣,不過說到後面,卻帶上了戾氣。

  就像是接陰賦我念到後頭,就像是成了個老接陰婆一樣,這戾氣的存在,反倒是給了我勇氣。

  並且我左手迅速拉過來了接陰的大黑木箱,飛速地從其中掏出來一樣物事。

  那是一塊通體發白的圓帕子,一面有幾個布條,剛好能夠將手指頭套進去。

  而它的另一面,則滿是細小的針刺!

  這東西叫做白氈,屬於陰生九術之中的白朮。

  用白仙皮製成,專門鎮母子煞!

  我揚起左手,啪的一下,直接將白氈拍在了唐秀秀的腹部,右手則是收了回來。

  左手按着白氈,我忽然覺得唐秀秀的屍體在蠕動掙扎。

  那種感覺就別提有多瘮人恐怖了。

  嗤嗤嘶嘶的聲音也在耳邊繚繞,讓人不停地起雞皮疙瘩。

  也就在這時,那邊的二叔忽然罵了句:“操!搞什麼鬼,還要翻船的?!”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動的哪兒是唐秀秀的屍體,是整個船在晃動,好似要翻了一樣。

  隨着船左右來回晃動,唐秀秀的手指甲就在甲板上颳着,纔出現那聲音和劃痕……

  只是我心頭更冷。

  死死地盯着那張滿是細密絨毛的死人臉。

  這到底是船出了問題要翻,還是唐秀秀這母子屍太兇,弄得要翻船害人命?

  說實在的,這會兒我已經有些束手無策了……

  白氈的作用是鎮母子煞,竟然沒派上用場……

  我急得額頭上滿是汗水。

  二叔他們已經回過頭來,曹永貴抓着桅杆,纔沒有摔倒。

  王柺子已經癱坐在船艙門口,他也抓緊了一塊木板,感覺手骨節都要凸出來了。

  “操,你想害人命,就怪不得人心狠了!”二叔面色兇厲地嚇人。

  他竟直接朝着我們這邊走過來,任由船身晃動,他走得一搖一擺,隨時都會摔倒。

  同時他手中還抽出來了卜刀。

  三步做兩步,二叔就來到了我和唐秀秀跟前。

  他雙目瞪得滾圓,手起刀落,竟然直接朝着唐秀秀脖子上斬去!

  咣噹一刀!卜刀直接斬到了甲板上。

  而唐秀秀的腦袋,硬生生地被二叔斬了下來。

  接着他擡手一抓,直接拽着頭髮,猛地朝着懸河中一甩!

  呼哧一聲輕響,時間彷彿都變慢了許多,再的一聲噗通……分明是頭顱落了水……

  本來搖晃不已的船身,忽然一下子平靜了。

  那一瞬間的平靜,彷彿讓我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屍體的腹部,忽而沒有那麼僵硬,像是軟了不少……

  前一刻唐秀秀的雙手還是繃起,指甲嵌入甲板裏頭,這一刻,也像是失去了力氣,軟塌下來,無力地垂在兩邊……

  我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屍體成了無頭屍,那股子兇勁兒反倒是散了……

  “陰陽,還能接陰嗎?不能的話,把屍體丟水裏,這死女人上不了岸,她沒這個命!咱們不管了!”二叔眼眶子都是紅的。

  這一幕我哪兒曉得,陰生九術裏頭也沒說過,爲了鎮屍不鬧祟,直接砍了母屍腦袋的……

  只不過那一瞬間,我晃眼間似乎看到在女屍的旁邊,蹲着一個皺巴巴的小孩兒。

  他不是蹲着,而是跪着,像是要朝着我磕頭……

  一股子哀求的氛圍,透着極度的悲涼感。

  我一個激靈,被嚇得不輕。

  可下一剎,冷風一吹,我眼睛澀痛,再等看清楚的時候,屍體旁邊哪兒有什麼小孩兒?

  幻覺?!

  二叔皺眉看我,又催問了我一句,讓我現在不要發神,能不能接陰,趕緊發個話!

  明顯二叔也是因爲情急而動了火氣。

  我強忍着狂跳的心臟,左手擡起,甩下白氈,右手又按在了唐秀秀的腹部。

  我聲音格外沙啞地喃喃道:“你已經有名字了,你娘兇厲不化,可娃子無辜,你沒罪,你爹會供奉你投胎,出來吧……”

  這完全是我下意識的行爲,並且將左手也接在了屍體的雙腿之間。

  輕微的吧唧聲傳來,一個冰冷且滑膩的物事,落在了我的手上……

  月光幽幽,照射在它身上。

  這是個很小很小的嬰兒,只是比我巴掌大了一點點。

  不過她四肢五官已經健全。

  皺巴巴的臉,緊貼着眼瞼的眉毛,稀疏的頭髮貼在腦門兒上。

  我看着它,還是抑制不住眼皮的跳動……

  “是個千金……”我喃喃道。

  我快速地擡手,剪斷了胎盤臍帶,這就是陰胎和母屍最後的聯繫。

  若非被接陰婆剪斷,等母屍害人之後,它就永遠不會斷,陰胎和母屍永遠關聯在一起,極難根除。

  斷了臍帶之後,我忽然就覺得船上瀰漫了一股子悲涼的情緒。

  似乎還有個女人在我耳邊尖銳地咒罵,說我不是人,搶她娃子,她要讓我用命來賠!

  我硬着頭皮,又盯着那女屍。

  這斷頭,竟然都不能完全鎮屍?

  那聲音恍惚聽是在耳邊迴盪,可注意力一集中,又好似全部虛幻,壓根不存在。

  “二叔……把她丟下去?”我擡頭看二叔,聲音沙啞無比。

  二叔臉上的刀疤似乎都在痙攣,我話音剛落,他擡腿,一腳就勾中了殘屍的腰間,朝着旁邊一甩,屍體啪的一聲落了水。

  接着他迅速回頭,到了船艙的位置,伸手直接推開了王柺子,進去開船。

  船逐漸駛離撈屍的那一片水域。

  我稍微定了定神,將陰胎放進了命數稱裏頭稱重。

  片刻之後,我低聲道:“甲申年猴屬,骨重五錢。丙子月,骨重九錢,丙寅日,骨重一兩七錢,子時一兩六錢。千金命重四兩七錢,其父取名唐婉婉。此命推來旺末年,妻榮子貴自怡然,平生原有滔滔福,可有財源如水源。”

  “千金平安,可喜可賀。”最後那一嗓子,我語氣中還是透着悅色。報完了命重之後,我拿起一個貓骨陶,將陰胎從底部放了進去,最後將下方的蓋子扣嚴。

  本來就黑漆漆的貓骨陶,頓時像是泛上了瀅澤。

  擡頭我看向曹永貴,聲音沙啞道:“曹老闆,過來吧,千金該交給你了。”此時的曹永貴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喊了他兩聲,他才勉強站起身。

  他走到我跟前,怔然地看着我手中的貓骨陶。

  我此刻驅散了心頭那些雜亂思緒,鄭重地告誡了曹永貴,這陰胎應該怎麼供奉,才能夠平安去投胎。

  一切都仔仔細細地交代完了之後,我將貓骨陶遞給他。

  曹永貴抿着嘴,低着頭,將其緊緊抱在懷中。

  這會兒他的臉色比我初見他的時候要憔悴了太多,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我其實也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

  身體晃悠了一下,險些摔倒。

  手撐着甲板上的大黑木箱,我弓着腰,勉強站着。

  “陰陽,可別倒下了,要靠岸了,上岸就沒事了。”船艙那頭傳來了二叔慎重的話音。

  我硬撐着,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我們後方的水面。

  讓我心頭惡寒的是,在視線不遠處,我能看到水面飄着個圓不隆冬的腦袋,不正是唐秀秀的嗎?!

  那腦袋沒沉下去,正直勾勾的盯着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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