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假死
一座臨江的老舊宅院大門敞開,門樓之上掛着兩條白綾。
院子裏的堂燈因爲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閃爍,時不時發出一陣嗤嗤的摩擦聲。
嗡…………
伴隨着一道剎車聲,我將摩托車停在了街邊。
“應該就是這裏了,怎麼這麼冷清。”
順着昏暗的燈光望去,院子裏擺滿了花圈紙人,空氣中彌散着香燭燃燒過的氣味兒。
“有人嘛?”
我朝着院子中踏步而入,扯着嗓子吆喝了一聲。
可惜並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奇怪!怎麼不見一個人影,就算是要將喪事外包出去,也應該有個對接之人才是。
既然是要辦喪事,怎得連一個弔唁之人都沒有。”
院子並不算很大,三間灰瓦青磚的老屋盡收眼底,正對的堂屋赫然已經佈置好了靈堂。
昏黃的燈光折射進靈堂之中,一口硃紅色的大棺材正擺放在靈堂正中的位置。
供桌之上兩根蠟燭燒的正旺,在中間的位置赫然擺放着一名滿頭白髮的老者遺像。
老者穿着一身乾淨筆挺的中山裝,嘴角還掛着一絲淡笑。
“這邵安平搞什麼鬼?”
靈堂都已經佈置完畢,屍身也已經入殮,卻爲何還要喊自己來治喪。
吱呦…………
就在這時,忽然自棺材之中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棺材板竟然開始緩緩的移動起來。
“什麼情況,難道是屍變?”
我面色微沉,順手從袖口拔出兩根竹簡。
只是隨着棺材緩緩推開,我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屍氣,就連屍身自帶的陰冥死氣也不見絲毫散溢出來。
一道穿着中山裝的老者從棺材裏緩緩坐了起來,渾濁的雙眸朝着我望了過來。
“不好意思,人老了一覺接着一覺的。也分不清什麼時候該睡,什麼時候該醒。
大晚上請你過來一趟,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蹙了蹙眉,朝着棺材中的老者和遺像上的人對照了一下,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一個人。
“您老是邵會計的二叔?”
老者捋了捋鬍子,雙手一撐從棺材裏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你說小邵啊?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實在親戚,我以前也在皮革廠上班,算是廠裏的老人了。
當初小邵剛進廠的時候,我帶過他一段時間,所以他喊我一生二叔。
其實我姓張,是我囑咐小邵幫忙瞞着您的。”
我愣了愣神,朝着張二叔上下打量了一番。
“張二叔,您現在精神康健,分明活得好好的。
幹嘛要給自己辦葬禮?”
張二叔伸了伸懶腰,步履蹣跚的朝着堂外走出,朝着半空中的明月望去。
“我小時候聽老一輩人說,人死之後靈魂便能夠離體,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猶豫了一下,凝聲問道:“人之所想爲心之所念。
亡者生前如有心願未曾達成,亦或是心存掛念之所,當爲魂兮歸來所去之地。
七七四十九日後,奈何橋頭飲一碗湯,前塵往事再無瓜葛。”
“原來如此。”
張二叔微微頷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二叔,恕我直言。您老精神健碩,並無油盡燈枯之兆,何以對身後之事如此上心?”
張二叔弓了弓腰,直接坐在了門檻上,朝着院子中掃了一圈。
“我在這院子中生活了四十多年,一開始就只有我一個人。
然後我娶了小薇,我們有了三個孩子。
我每天努力工作,小薇勤儉持家,一起將三個孩子養育成人。
十二年前,老大遠嫁,這家裏便少了一個人。
八年前,老二去當了兵,這家裏又少了一個人。
三年前,老三去了國外,家裏就只剩下了我們老兩口。
去年夏天,小薇也走了,這家裏就只剩下了我一個。
我這有時候一睜眼,就感覺跟做夢一樣。
也許再過幾年,這院子便徹底荒廢了。”
我遲疑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朝着張二叔問道。
“張二叔,可是子女們不孝順。惹得您晚年不悅,這才生出了輕生之念。”
輕生?
張二叔連忙擺了擺手,發出一道朗笑之聲。
“不不…………你誤會了,孩子們都很孝順,一有時間就會回來看我。
我平日裏的生活有地方同志照顧,也沒什麼不順心的。”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這老同志怕不是精神出了什麼問題。
你既然子孫滿堂,闔家歡樂,好端端的給自己辦什麼喪事?
“張二叔,那您爲什麼要給自己整這一出啊?”
我朝着滿院子的花圈紙人指了指。
“是這樣的。
這不眼瞅着就要到中秋節了,以往每年中秋年,無論再忙孩子們都會趕回來。
可今年情況特殊,他們都回不來。
我就想着能看他們一眼,哪怕一眼也行。
看看他們過的好不好,中秋節有沒有月餅喫。
聽人說死後便能隨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就想着能不能給自己辦個假喪事。
可是我躺在棺材裏試了又試,琢磨着只要睡着了就能看到孩子們了。
可每次睡醒一睜眼,發現自己還在這裏,起身的時候還磕了我好幾個大包。
我聽小邵說咱們雲州城有位精通陰陽之術的林師傅,這纔想着讓他請你過來幫幫忙。
林師傅,你能不能幫我假死一回,讓我去看看孩子們。
哪怕一眼也好。”
望着張二叔虔誠的目光,我有些哭笑不得。
聽說過有人假喫,有人假打,還沒見過有人想要假死的。
“張二叔,生死乃天命所定,豈能兒戲。
就算修道之人,若想要神遊太虛,隨心所欲,亦是需要通天道行才能做到。
更何況凡人之軀,若是元神離體七七四十九日,怕是回來屍體都臭了。
更何況此舉有違天道,稍有不慎,便是會落個神形俱滅的下場。
我勸您老趁早放下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
您老要實在悶得慌,等中秋節的時候我過來陪您喫月餅好不好?”
張二叔輕嘆一聲,眼神中閃過一抹失落之色。
望着張二叔失落的眼神,我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一個獨居在家的老人,想念自己的孩子倒也無可厚非。
“張二叔,其實我的意思是若您只是想看一眼的話,倒也未必一定要假死。
活着也能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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