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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事态突变

作者:顽城
第一卷冰与箭 那苏家的小娘咬了咬嘴唇,轻声缓语地說:“小女知道自己命苦,得罪的公子,這就来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饶過我爹一命。” “呼!”金士麒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還以为你要拆我家房子哩。你爹的事儿好說,你先把刀子……” “望公子可怜。”苏小娘又是深深一拜。 “姑娘啊!”金士麒微微一笑,接着便說了一句话——而這句话让他后悔了很久——他說道:“你来晚了,你爹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本来呢,他后面還有半句话:“他已经被礼送回家去了。”可是這话還未說,只见那小娘身子一颤,“咚”,她软软地跪倒在雪地上。 “地上冷,快起来。”金士麒忙上前去搀扶。 霎那间,苏小娘子猛地跳了起来,扬起尖刀戳過来,正中他胸口。 “死了!”金士麒惊叫。 忽然,他发现自己并沒死,而且几乎不疼。原来那刀子并非利器,连他的外层皮衣都沒刺破。苏小娘只把刀子乱戳乱舞。金士麒手忙脚乱,终于擒住了她持刀的右臂。 那苏小娘悲愤交加,扯住金士麒,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啊!”金士麒痛得大叫,“啊啊……啊啊!” 他之所以有很多“啊”,是因为她咬住了就不松口。 民众们看到已经动手,都跟着拥挤過来:“杀人啦!”“苏大叔定是被打死了。”“军爷欺压小民啦!”“苍天啊,快劈個雷下来!”……但很奇怪,他们叫得山响,脚在地上乱跺個不停,但却沒人敢冲上来动手。 但那些金府亲兵和公子们却不含糊,都冲了上来。尤其是那些亲兵,他们本来就有守卫之责,刚才還忌惮這小娘与本家公子有些瓜葛,不能太過粗暴——金公子情债累累,之前也曾经被女人堵住府门吵闹。但苏小娘又戳刀子又咬人,亲兵们便不客气了。 “擒了她!”领头的旗长嚷道。 “别過来!”金公子怒吼,“你们退开,不许插手!” 金士麒一手抓着苏小娘的持刀手,一手被她牢牢咬着。他却面目凶狠地瞪着自己府上的亲兵们。他大声呵斥着不让他们走近,不许上来抓人。“把手拿开,說你呢胖子!還有你,把板凳放下!” 金士麒的内心,是不忍让那些男人的脏手碰到她的身子。 他未见這小娘子,便有几分愧疚;初见了,更多了几分怜惜;之后见她行事,又增了几分敬佩。還有,最关键的,她那副容颜更让金公子又增了许多柔情……总而言之,即使被她死死咬住,他也不忍她受到半点伤害。 亲兵和那些狐朋狗友少爷们果然很听话。他们只是抢走了苏小娘的刀子,却不敢伸手抓人,只能围在四周大呼小叫。 “公子啊,你的手!”亲兵们急呼。 “我不疼!” “都淌血了……”少爷们大叫。 “沒有!” “肉都要咬掉了!”金宝的泪都下来了。 “会再长的!” 金士麒虽然被咬得半身痛楚、额头冒汗,但思绪却不乱。他终于恍然大悟,是自己的言辞造成了误会。“姑娘,你误解了……我……我是說你爹已经……”他呲牙咧嘴地說,“他已经去了!” 她眼神黯然,却咬得更狠了,牙齿间還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只要她不累不饿,就能這样一直咬下去吧。 金士麒不敢拖延,便用左手按住她的下颌,想要掰开她的嘴巴。但她那下颌如珍珠般柔顺,使不上力。他又捏她的脸颊,想要压开她嘴巴,但指尖触及她那花瓣似的肌肤,他更不敢用力。他想撬开她的嘴巴,可是那柔软的嘴唇……算了,让她咬吧! 這时候金宝冲過来了,他跪下来连珠炮一般說:“姐姐!你老爹已经被放了他坐着马车现在怕是都到家了!” “啥?”她忙问。 “闪!”金士麒忙拿回右手,“好金宝,還是你机灵!” 他再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下缘鲜血淋漓,正反两面各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儿,正“吱吱”地冒着血。 金宝正拦在苏小娘面前解释,“是我哥哥赶车从侧门送走的,你沒遇见?說实话,我們公子放他走,你老爹也不信。我們只能……把他送上马车哩!” “骗人,我爹是什么身份,怎敢坐你家的马车!”這小妹倒是精明。 “我們公子有办法,把你爹绑起来,塞住嘴巴,丢上马车,再压上两個人……”金宝不敢再說下去了。 “你是恶人!”她怒视着金士麒。 金士麒一声长叹,好人难当啊! 之前有苏老爹的迎头唾骂,现在又被這姑娘狠咬一口。百般解释了,她又不信。這一切造化,都是源自那混蛋金大公子作下的孽。既然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份,享受他的荣华,那么這份苦痛和侮辱也只能一并承担了。 想到這些,他的情绪略微稳定。 金士麒踏上一步,对匠户民众朗声道:“诸位……乡亲们!那苏木匠之前确实在我府上,但此刻呢,他已经被礼送回家了。对了,你们方才是从匠户营過来的?在路上沒有见到一辆马车過去?” 一群民众愣愣地瞪着金士麒,稍有便纷纷喊到:“沒有!”“我們一路走過来,一辆车都沒看见!”“你看他的眼睛,就是在扯谎!” 金士麒大窘,汗都下来了。金宝也急着跳出来大喊到:“是栗色的挽马,车上挂的蓝色旗子,绣着一個‘金’字。赶车的是我哥,也穿着我這样的灰色长袄。” “沒看见!”“骗人!”“你们杀了苏木匠還不承认。” 金士麒只觉得自己慢慢烧了起来,這帮家伙怎么能瞪眼說瞎话啊! “我见到了!”一個男子的声音传来。 众人忙望過去,只见几十步之外的东边的街角处,一骑银甲小将正策马奔来。那铁蹄如雷,转瞬即至。民众们慌忙后退,让开一條道。 那人扯住缰绳立马急停,横在金府门前。仔细一看,竟是個英俊的少年。 他朱唇白面,眉宇间英气逼人。七尺龙驹,通体白毛撒满碎青花。山纹银甲,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冷光。猩红的大披风,在寒风中猎猎飘荡。鞍旁所挂,正是一副漆黄的弯弓。 金士麒本人也算是相貌堂堂,此时却不禁暗道:“嚓!被這货比下去了……” 刚才這骑马的少年說他见過马车,匠户民众们便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苏小娘也忍不住奔到马侧,渴求地望着他,等他說出詳情。 可是那少年却不急,他骑在马上对金士麒一拱手,“金世兄,别来无恙,最近在忙些什么?” “還是……瞎胡闹呗。”金士麒口中应付着,心想:這厮是谁?跟自己好像很熟?为什么长得那么妖?听声音却不是女扮男装,真是可惜啊。 “听說你受伤了?小弟我马不停蹄地来探望。”那少年又是一拱手。 “大意了,大意了,有劳挂念。” “怎么,贵府有麻烦?兄台又招惹了女人?” “這個,一言难尽啊。喔,贤弟你真的见過鄙府的马车?快說說。” 那少年却哼了一声,冷笑着說:“见過怎样?沒见過又怎样?金世兄你如此惶恐,莫不是心裡有鬼?” “噗!”金士麒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是来捣乱的!”他忙问身边的小仆金宝,“這斯是谁?” 金宝忙悄声回答:“這人你還能忘?他是吴三桂呀,他爹是宁远修武营的都司。” “……”金士麒惊得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盯着所遇到的第一個歷史名人:青chūn期的吴三桂,果然看起来有点可恶。 金宝又补充道:“哥儿,這吴三桂往rì裡跟你就是对头,上次在天津卫爱晚楼,你俩为了抢陈珠珠還打過架呢。” 金士麒意味深长地說:“我太知道這斯了。” 但他此刻不想与人纠缠,便对吴三桂道:“我說……小三呀!這是我与這位姑娘的私事儿。你請回吧,以后骑马别乱喊叫,小心咬了舌头。” “兄台此言差矣。”吴三桂倒也不生气,他朗声道:“這山海关可是我大明的军镇雄关。上有王法,下有军规,不能任凭你金士麒霸道横行。别人容让你、忌惮你,我吴三桂還真是不怕哩。” 一段话說得光明磊落,在场的匠户们都大声叫好。“是吴三桂呀,他就是‘关辽三杰’之吴三桂。”“吴英雄,我挺你!”“同样是小军爷,差别却很大呀!”苏小娘也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忙扯着吴三桂的马缰求道:“小将军,你到底看沒看到我爹?那卑鄙……他說在马车上!” 吴三桂柔声道:“姐姐别急,我不但遇到了你爹爹,還救了他。”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惊。 救了她爹?金士麒只觉得身上一冷,好像一個阴影悄然笼罩,“你!你說什么?” 吴三桂微微一笑,竟不作答。他掏出個短箫般的东西,吹出一声长鸣。 “呀,为何又要吹.箫?”金士麒呆呆地问。可是转瞬间,从镇子东边便传来了隆隆的声音,是马蹄声和车轮声。众人忙望過去,只见十余骑兵正护送着一辆马车徐徐過来——果然是匹栗色的挽马,车上挂的是蓝色旗子。 正是那辆金府的马车,驾车的却是個陌生的兵士。 “爹!”苏小娘突然惊叫一声,便飞也般地奔了過去。 那队车马中,其中有一骑竟是那苏木匠!他被几個骑兵护在中间,待女儿到了身边他才缓缓地爬下马背,抱着女儿欢笑、哭泣、替她擦拭泪水…… 那些匠户民众们都欢叫着拥了上去,扯着苏木匠问前问后。那木匠大叔却只是呆笑着,不做回答。 另外十余骑可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兵,马侧都斜挂着朴刀和弓箭,身披青灰色的长罩甲。战马颠簸,他们的甲衣也忽煽着起伏,一路威风凛凛地奔了過来。他们押着马车到了金府门前,掀开帘子,从车裡丢出三個被绑的家伙——竟然是仆役金财和两個金府亲兵。 這三人全都被绳子绑着,绳子从背后绕過去死死勒住了嘴巴。仔细一看,都面带伤痕、衣衫装备凌乱,其中一個兵士的头盔缨子也折断了。金府众人见状,都惊呼着迎上去接了人。 金士麒更是气得颤抖,“吴三桂你好卑鄙!” “金兄,你不怕我說出真相?”吴三桂恶狠狠地应道。他又侧头对着自己那队骑兵大叫:“李百总,你问清楚了嗎?” 一名军将应声策马而出:“回公子,卑职已经讯问清楚啦!”那李百总身形瘦小,声音却出奇地洪亮。 “說!”吴三桂朗声道。 “是!這三人是金府的亲兵和仆役,奉了大公子金士麒之命,去擒了苏木匠。”李百总声音如铜锣一般,就是要让现场所有人都听得见。“他们都招认啦:金士麒亲口下令,把苏木匠带到镇外,寻了僻静之处,杀了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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