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同樣是瘋子
鹿呦一邊着急忙慌地換衣服,一邊找來絲帶圍脖子,好遮掩昨晚被他咬過的痕跡,腦子裏還想着:
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些男的仗着修爲高就可以隨意闖進她的房間,她還拿他們沒轍,得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陣法可以布在門口好擋住他們……
雲夢樓。
雲晨穿了件普通常衫,因爲知道待會要染血,所以只隨意套了件衣服。
可想了想,又覺不對,從衣櫃裏左翻翻右翻翻,翻出了一件素白飄逸的長衫,對着鏡子用淡青色的髮帶認真束了發,確保十分帥氣後,才召出了自己的朝絕劍,打算去找鹿呦。
姬懷朔看的無語:“你是去行刑的還是去相人的?”
雲晨沒有答話,手裏提着剛做好的早餐,人都踩在劍上了,又跳了下來。
召來一個小弟子,把食盒遞過去,說道:“煩請幫我轉告我師妹,就說我這兩天可能都不太方便給她送喫的了,讓她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
說罷,將劍轉了個方向,徑直飛向行刑場。
姬懷朔看的滿頭問號:“你小子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雲晨卻只是勾了勾脣角。
結果飛了沒多久,就碰到了勾肩搭背的薛玉宸三人,笑容頓時一收,拐個彎,就想從他們旁邊繞過去。
顧景明忙衝上去攔住他;“哎哎,雲哥你別跑啊,你今天不是受刑嗎?嘿嘿,哥兒幾個過來給你鼓鼓勁兒,助助威。”
雲晨:“?”
眼皮一耷,面無表情地撥開擋在面前的三人。
呵,說的好聽,不就是想過來看他出糗嗎。
他臉色疏淡,幾個人卻毫不在意,跟在他後面說說笑笑的,甚至還一人拿出一隻肉包子啃了起來。
雲晨:……
鹿呦這邊,收到小弟子拿來的食盒聽到他讓轉告的話,心裏的擔憂和愧疚簡直飆升到極致。
若不是爲了闖出來救她,他也不會被罰……
她收緊手指,飯也沒來得及喫,就祭劍衝了出去。
到的時候,戒律堂的行刑臺邊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弟子。
四個人都長得一表人才,英俊瀟灑,甫一落地就收穫了無數驚歎聲和高呼聲。
旁邊甚至還有云晨的粉絲後援會舉着橫幅說永遠支持他,讓他不要害怕。
鹿呦剛飛來,就看到這麼個場景。
眼角一抽,他這是來受刑的還是粉絲見面會?
但她的粉絲也是不少,男女都有,一個二個的激動地喊着她名字,響聲震天。
顧景明咂舌:“你們宗門的人也忒熱情了點。”說着轉過頭,看向薛玉宸,“六哥,這場面可比你在玄天宗領獎的時候受歡迎多了!”
薛玉宸哼了一聲,給了他一肘擊,然後就掛起笑容走向鹿呦,溫聲細語道:“呦呦,這麼早過來,喫飯沒有?可別餓着肚子。”
“嗯……”鹿呦抿着脣,黑翹的眼睫撲翅般地煽動了兩下,回笑道,“吃了,吃了纔來的。”
說着把目光睇向了雲晨,他卻已經跨上臺階,走到了邢臺最高處。
開派祖師洛青雲的黑石象,矗立在邢臺後的一棵參天古樹前,寬袍廣袖,手握戒尺,斑駁的樹影落在其上,俊目威嚴,栩栩如生。
今日執刑的仍是嚴正長老。
照例,先敬了一炷香,對着石象拜了拜,再回身對雲晨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訓言,才掌心朝上變出了那隻令人驚心悼膽的神罰鞭。
鹿呦心一緊,指甲不自覺地就掐進了掌心。
可以說,雲晨兩次受刑都是因她之故……
他卻在此時倏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眼角輕彎,如盛星辰,牽起的脣邊梨窩淺綻,清俊秀逸,宛若白壁無瑕,高高束起的烏髮隨風輕擺,像極了,四年前他爲了救她趕回來時的模樣。
分明棱角,連眉眼都未曾改變分毫,還是那個滿腔赤忱的少年。
眼眶泛起一絲灼熱,漆黑眸子彎如鴻月,勉強朝他扯脣笑了笑,心卻已經揪成了一團。
少年輕點了點頭,回身撩起衣襬,從容不迫地往下一跪,跪姿筆挺,若皎潔雲鶴。
他將身後的長髮撥至了身前,微低下頭,兩手握拳、拇指抵地,脊背繃直成線,鞭子的破空聲揮來,下一刻,身體微顫,瘦削的背上已是多了一道血痕。
眸中暈開薄霧,鹿呦死死咬着脣,咬的幾無血色。
“他現在的修爲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這幾鞭子不會傷到他筋骨。”
烏林不知何時站至了她旁邊,身上也穿着白衣,整個人看着極爲清淡,深濃眉眼似微涼的湖泊,透而深徹,看不出情緒。
鹿呦吸了口氣,仰頭眨了眨泛溼的眼睫:“我知道,以他現在修爲身體不會出什麼事,可這不代表他不會痛,不會難受……”
“呦呦……”烏林垂了眸,輕輕拽住她手腕,眸光晦暗不明,“這麼在乎他嗎……”
低喃的聲音,輕若沒有。
邢臺上,鞭聲一聲接一聲,凌厲而怵目,少年背上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緊咬的脣角仍舊溢出絲絲血紅,冷汗自慘白若紙的面頰上滾落,不一會兒就黏溼了頸邊垂落的發。
連靈海里的姬懷朔都看的有些於心不忍,皺緊了眉頭感嘆:“你小子可真能忍……”
說話間,又是重重一鞭。
“噗!”
他背脊一彎,喉嚨發緊,沒忍住嗆咳出了一攤血。
視線模糊了幾瞬,又很快撐着手,挺直了腰,虛弱的聲音傳至靈海
“受四十鞭,換她無事,很、很划算啊……”
“咦惹……”姬懷朔對此也是無話可說,撇着嘴,打了個激靈,一副被噁心到的樣子。
少年的聲音卻又輕緩飄來,帶了一絲啞澀,“你說我這樣,她、她會多喜歡我一點嗎?”
沒等姬懷朔回答,他又閉了閉眼,有些低落道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挺卑劣的……明知、明知她會擔心,甚至害怕,最好不讓她來這裏才、纔對……可是,我又想借此,讓她的目光多、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些……”
他聲音斷斷續續,還隨着鞭子的抽打而發顫;
“我是不是過分極了……她若、知道了,怕是不會想再理我……”
他胸口起伏,急喘着氣,痛意自脊背蔓延至全身,連每個呼吸都似帶了刺痛。
血蜿蜒而下,染紅了白衣,他低垂着腦袋,眼睫半闔,目光沒有焦距地盯着鋪在地上的衣襬。
“你有喜歡過什麼人嗎?”他問,“像我這般。”
姬懷朔點頭又搖頭:“喜歡肯定是喜歡過,但誰像你這麼癲狂,你和你那個哥哥簡直是一樣的瘋子……”
真不愧是兄弟,姬懷朔暗忖。
提到這個,雲晨就冷了眸色,自嘲般的笑笑,爾後聲音變得堅定
“他,不論他是誰,我、我都不會把呦呦讓、讓給他……”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執着地說,一遍遍重複,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弱,“我也是她的……只是她的……”
身體似越來越重,緩緩傾斜撲倒在地,思緒卻似越來越輕,直至雙目沉沉闔上,只餘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黯淡。
房裏燃着一盞幽幽燭火,少女歪坐在牀邊,手裏端着個藥碗,兩眼通紅,麋鹿似的眸子裏水光輕漫,看到他醒了,立時激動地站了起來。
玉碗傾斜,棕黃色的藥水灑了幾滴在手臂上,他輕皺眉宇,下意識想接過她手裏的碗,卻發現一擡手就疼的直抽抽。
“你別動!!”
鹿呦連忙制止了他的行爲,從牀裏邊兒拿出了一個靠枕墊在了他趴着的胸腹下,又端着碗蹲了下來,聲音啞啞地說
“你傷着呢,暫時別動,有什麼想要的跟我說,我幫你拿。”
他輕咳了一聲,將已經擡起的腦袋又慢慢趴回了自己的臂彎,側着臉,眼眸半睜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抿咬着脣,目光癡然地看着她在燭影下皎麗的面龐。
少女舀了一勺藥遞到他脣邊,青色的瓷勺盛着清亮亮的湯水,纖細的手指和皓白的手腕泛着瑩潤光輝,細如凝脂,綽約朦朧,隱有暗香浮動。
心跳微微加速。
他配合地擡起下頜,含着湯勺,乖乖吮盡,緩慢開口問:“呦呦,薛玉宸他們幾個呢?”
白瓷輕輕碰撞,發出叮噹脆響,鹿呦吹了吹,又遞了一勺過去,“他們說北境派來接他們的船大概明日就到,所以他們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
明日?
他鬆了口氣,這些人可終於要走了。
他吃了藥,又細細看她眉眼,清軟着嗓問:“呦呦喫過晚食了嗎?”
鹿呦點頭,目光移到他被薄被遮着的背上,聲音略緊:“還疼嗎?”
泛紅的眼周圓潤潤的,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他眸光微動,在喝藥時似不經意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還有一些,但也不是很疼。”
鹿呦卻頓住了喂藥的動作,低下了頭,聲音微顫:“整整四十鞭……哪裏會不疼。”
溫熱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擡起,剛好滑落的一滴淚濺在了他的虎口,他心裏痠麻發脹,歡喜也心疼。
“呦呦在擔心我?”
少女掀起朦朧的淚眼,癟着脣看他一眼,輕‘嗯’了聲,又很快垂下頭,撥開他的手放下。
“你躺好,不許動。”
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將最後一點湯藥喂他喝盡,才擱下碗,伏在牀邊輕問
“除了背上疼,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哪裏不舒服,你歇一歇,別忙了。”
鹿呦嗯一聲,把戴着玉鐲的手伸到他面前,低聲問:“這個可以解下來嗎?”
眸光倏然一暗,他輕輕搭上她的腕,耷着眼皮,聲音低啞不明道
“爲何要解下來?呦呦又覺得不喜歡了嗎?”
鹿呦否認道:“沒有,我只是奇怪爲什麼我取不下來……洗澡的時候磕着碰着的,怪不舒服的。”
“哦,”他神色微緩,手指按在一處刻花紋理上,拂了絲靈力進去,手鐲頃刻便不見,“這個可以藏起來的,很方便,不用解下來。”
鹿呦轉着手腕看了看,訝道:“原來還能這樣。”
他勾了抹笑,點頭:“嗯。”
鹿呦也朝他笑了笑,心裏卻是一嘆。
這都套不出話,看來是真取不下來了。
脖子上忽然一沉,少年骨指分明的手搭了上去,指尖摩挲着上面繫着的絲帶,清淺的眸裏罩了一層幽暗,閒聊般地問
“呦呦爲何又把這個戴上了?”
鹿呦哆嗦了下,下意識往後一仰,避開了他的觸碰,眼神微閃,“就是覺得好看嘛,就戴上了。”
雲晨看向她微微翹起的小指,眸色愈沉,脣線抿直,手指蜷緊,忽地用手勾住她的脖子,將她用力往下一按。
打的絲帶結被扯開,燭火昏暗,頸上的紅色吮痕卻分外清晰醒目。
鹿呦猝不及防,待想伸手去遮,卻已經來不及。
少年冷峻着眉眼,清晰的下頜緊緊繃着,眼尾一點點浸紅,清茶似的瞳孔裏倏染上黑色魔氣,變得幽沉而危險,聲音也冷的沒有溫度:“誰?”
鹿呦一看到他這樣就被嚇到,知道他可能又被魔氣控制,想掰開他的手先逃了再說,可又顧忌着他手上的傷,不敢太用力。
此刻,她被他勾着脖子離的極近,身子都被迫趴了下來,惴惴不安:“你先放開我,我跟你解釋——啊!”
一個翻身,她便被壓倒在了牀間。
少年雙手撐在她兩側,眸光猩紅,背上剛剛纔長好的血肉又崩裂開來,他也不理,用手微用力地摩挲着她的脖子,後牙槽死死地咬着。
鹿呦怔了一瞬,目光慌亂,想讓他起來,可下意識搭在他背上的手卻觸到一片溫熱溼濡。
她急了:“你別亂來,你傷還沒好呢!”
他將她的手按下,呼出的氣息都因爲妒火而發顫:“不是說要解釋嗎?誰?”
鹿呦垂了目光,別開頭:“是沈卿塵,他昨晚來找我要天魂凝露,又吸了我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