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新的世界
壓的人吸口氣都是煎熬。
天地間呼嘯咧咧。
如今已是下午。
因爲紅袍軍的怒吼聲,讓皇太極暴怒下了命令,那就是大清的軍心也必須提起來!
進行對比!
於是-----清軍箭樓上,格日勒圖看着對面戲臺旁支起的功勞榜。
槐木板上貼着大紅紙,斗大的字連他都認得:“滿人哈兒奇斬首三級——未來打下濟南府,將換西郊五畝水澆地。”
鑲白旗軍營不甘示弱,把薩滿祭天的神偶都搬出來了。
到處的跳戰舞。
怒吼響徹。
但下午紅袍軍戲班子突然換戲碼演起文藝表演馬寡婦從軍。
臺上婦人抱着餓死的孩子哭墳,臺下上萬條漢子拳頭攥得嘎嘣響。
等演到馬寡婦砍了韃子頭領,很多人嗷嗷喊着。
“殺大清!”
“殺大清!”
夜深了,莒州勞劇團在馬車圍成的營盤裏演皮影戲。
燈影子照出魏昶君帶兵丈量田畝的剪影。
配詞的娘子軍用地道山東話吆喝:“七尺漢子七尺槍,殺完韃子量田忙——”
然後是十送紅袍的文藝表演:“一送紅袍出濟南,殺盡韃子保莊稼...“唱到“保莊稼”時、二十個莊稼漢打扮的演員掄起鋤頭夯地,夯着夯着突然從地裏拽出埋好的清軍鐵甲——這是前日戰利品,鋤頭砸上去哐哐響,比什麼戰鼓都提氣。
這是深夜的狂歡。
紅袍軍第一次進行這種演出。
紅袍軍的娃娃團上場了。
七八歲的孩子穿着改小的戰襖,脆生生唱《小放牛》新詞:“什麼軍來爲百姓?什麼旗來保田糧?“臺下萬千條嗓子山呼海嘯:“紅袍軍!紅袍旗!殺盡韃子保家鄉!”
大清鑲藍旗瞭望臺上。
格日勒圖癱坐在箭樓裏,聽着隨風飄來的童謠。他突然明白這仗可能真會危險了。
對面那些大字不識的泥腿子,眼裏燒着要過好日子的火。
而他手下的勇士,連搶塊餅都要看主子臉色。
這一天下了暴雪。
大清鑲藍旗鑲白旗和紅袍巡山輕騎一營硬生生鬥了一天的軍心。
夜色徹底深了。
紅袍軍那數百口大黑鍋嗷嗷燉着醃酸菜,味道香噴噴極了。
熱浪滾滾。
.......凍湖矮山,盧象升的指節捏的千里鏡砰砰砰的響。
他望着三十里外紅袍軍的炊煙,那嫋嫋騰起的青霧裏混着酸菜燉肉香,比他記憶裏任何一場京師祭天大典的香火都更直擊肺腑。
因爲那是最溫暖的軍隊。
他沒見過。
盧象升冰湖東岸正在上演鬥韃記,臺上演員外欺男霸女的丑角,是保定府真真切切被抄家的劉舉人、“大人,該換藥了。”
親兵捧着金瘡藥湊近,合肥之戰,盧象升被祈活軍曾射了肩膀。
盧象升恍惚想起五年前河南賑災,戶部撥的十萬石救命糧,到災民手裏成了摻沙的黴米。
那時候他連夜上書,換來的卻是都察院彈劾他邀買人心的摺子。
盧象升繼續看着。
他很落寞,因爲千里鏡晃過幾個挑擔老農。
紅袍軍的勞軍團在陣前支起粥棚,木勺攪動間浮起臘肉,白菜,粉條子。
這場景刺得盧象升眼眶生疼。
崇禎四年陝西大飢,他親眼見過易子而食的流民,而京師的閣老們卻在爲青詞裏的某個字眼爭得面紅耳赤。
而現在呢。
紅袍軍在喫肉,堂堂正正的喫肉,不是求爺爺告奶奶,而是好好的,好好的喫肉。
這肉來的真不容易。
但也真容易。
因爲這是紅袍軍堂堂正正得到的。
沒有朝堂。
他們自己。
所以盧象升才落寞。
原來天下人也能過好日子,就是那些大老爺不同意。
“報——!”
塘馬呈上兵部急遞。
盧象升展開蓋着九邊督師印的公文,嘴角泛起苦笑。
這要紅袍軍火繩槍的檄文,行文間還在計較魯密銃與西洋銃的名分,卻不知對面虎蹲炮已換成鐵模澆築的連發快炮。
朝堂的酸儒還在計較各種。
暮色裏飄來紅袍軍的清唱:“紅袍郎,紅袍郎,殺盡豺狼保糧倉...”
盧象升突然劇烈咳嗽,掌心染血。
他推開緊張的親兵,繼續拿着千里鏡看着。
紅袍軍陣前豎起十丈白幡,密密麻麻貼滿陣亡將士家書。
有個跟隨莒州勞軍的總角小兒站在彈藥箱上,脆生生念着:“爹,家裏新起了瓦房,縣學免了俺束脩...”
信紙上蓋着民部布政使司大印的免稅紅戳。
盧象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崇禎六年宣府兵變,飢卒們衝進衙門索餉時。
他作爲總督曾去彈壓。
他親眼看見守備將軍的賬本本該發往邊關的十萬兩餉銀,七成進了晉商票號。
大明亂了。
只是盧象升一直不相信。
一直不信。
現在看着紅袍軍和大清打了兩次陣地硬仗,他開始信了。
開始知道了紅袍軍爲什麼能和大清打硬寨仗。
因爲他們真的把這些人當人。
老祖宗讀書人說的,大明那些臣子只是念着,不做。
紅袍軍也不念,而是默默去做。
天下江山。
民爲重!
社稷爲輕。
子時梆響,紅袍軍陣中飄起孔明燈。
“原來得天下不用之乎者也...”
盧象升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咳出淚來。
他想起離京前首輔溫體仁的安邦十策,第一條便是禁民間妄議田畝。
而今夜紅袍軍的戲臺上,大字不識的老卒正用繳獲的箭矢在地上劃拉,教新兵算該殺多少韃子能換三間瓦房。
溫體仁啊溫體仁。
你靠着儒家才學入了內閣。
但你滿肚子全是想着如何讓百姓哀嚎遍野,如何讓世道朽爛斑駁。
只想着如何和東林黨繼續哄騙百姓。
但是百姓不會給你機會。
紅袍軍也不給你。
盧象升被攙扶進了帳篷,他如今體虛的厲害。
疲憊落寞的看着。
就那麼看着。
當第一縷晨光染紅凍湖時,盧象升頹然跌坐帥椅。
案頭堆着的六百里加急突然顯得荒唐可笑,兵部還在爭論是否該給紅袍軍定性爲流寇,親兵送來早膳,粗瓷碗裏漂着兩片菜葉的稀粥,這是盧象升餐食,如果按朝廷規制供應的三品大員餐標應該會擺滿一桌子。
但這個餐食比大明士兵好太多。
盧象升忽然將碗砸向冰湖,驚起幾隻覓食的寒鴉。
他真的不知道這世道爲什麼變成這樣。
虛弱衰老了幾十歲的盧象升疲憊拿着千里鏡。
三十里外紅袍軍的炊事車正在煎雞蛋,油香味順風飄來。
混着那些泥腿子漢子們的訓練和嬉笑聲。
很多大明軍人已經饞的不斷吞嚥口水。
真饞。
那可是烙餅加上煎雞蛋。
喝着羊肉湯。
咕嘟咕嘟。
很多大明軍人伸長脖子看着。
日上三竿時,鑲藍旗大營響起軍號。
第三次大規模騎兵戰要開始了。
這也意味着總戰的開始。
盧象升知道,這天下終究要變天了。
他最後望了眼紅袍軍陣中那面猩紅大旗,旗影裏恍惚有千萬個王栓柱在麥田間奔跑。
而紫禁城的金鑾殿正在他們腳下土崩瓦解。
一個新的世界。
正式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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