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盧象升爲何而死?
同樣,在皇帝,東林黨,邊軍兵閥眼中,也是天下利益重新分配的時候。
誰能提前立足,誰就能始終抱着這塊固定利益。
遼東經年劫掠,雖然大部都投入到軍資中,但遼東囤積的利益卻也堪稱驚人,加上大清還兼顧蒙古諸部。
馬匹,糧食,礦產在遼東和蒙古之地數不勝數,這些纔是真正的利益。
相比之下,連他們一向覬覦的山東諸府都有些黯然失色。
畢竟山東雖然比遼東和蒙古更爲富有,但說到底盤踞的紅袍軍結果如何誰也不知道,最好的結果就是將遼東和蒙古穩住,徹底拖垮紅袍軍,哪裏比得上眼前就能瓜分的利益。
這一刻,各方黨羽紛紛開始出手。
盧象升坐在軍帳中,聽着消息,沉默許久。
指尖劃過各方勢力動向,老書生眼底麻木而平靜,像極了一潭死水。
這便是如今的大明。
在暗處骯髒的叫人不敢看的大明。
他們無力收復失地,只能在紅袍軍浴血奮戰的背後,貪婪瓜分利益。
他們都忘了,紅袍軍和那些流寇爲什麼會出現,直到現在,都只想着佔據更多膏腴之地。
數不清的催促不斷在腦海中迴盪,輿圖上清河駐紮的十九萬大軍正等着他一聲令下,絞殺紅袍軍。
皇帝派來的監軍太監正時刻監視着自己。
這一刻盧象升像是困在蛛網中的飛蟲。
該如何?
其實在運動會時,他曾經想過就此不顧一切加入紅袍軍。
可大清覆滅之後,他才終於明白,他和李自成,張獻忠不一樣。
除了幾千天雄軍外,沒有人會聽他的,王樸,左良玉之流的總兵,都是盤踞各地的兵閥。
自己的反叛,除了帶着天雄軍陷入困境,毫無意義。
更何況,還有盧家滿門上下。
“督師,該用飯了。”
冷風中,一碗濃稠的菜葉粥在大雪中彌散香味,糧食混着滾燙熱水。
比開戰之前喫的好了許多。
因爲在圍剿大清之前,紅袍軍送了許多糧食。
可盧象升只是沉默着端起這碗粥,走出營帳。
軍中的漢子也開飯了,喫的米粥混着野菜。
衣衫依舊破舊,露出草鞋裏被凍的發青的腳趾,似乎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一如如今的大明。
見微知著,盧象升沒說話,放下粥,帶着親兵離開了大帳。
如今他去了濟南府外郊野。
紅袍軍去了大清這一大敵,雖然仍處處駐紮着兵馬,但在盧象升亮出身份後,也並未有人防備。
於是盧象升勒住馬繮,放緩了腳步,只是平靜看着。
運河對岸連綿的營帳,是李自成和張獻忠部所在。
數日前斥候來報說兩軍在此修整,可眼前這支軍容整肅的隊伍,哪裏還有半點流寇模樣?
營門處兩排士兵正在交接崗哨,哨兵將長槍橫在胸前,鐵槍頭在秋陽下泛着冷光。
更遠處炊煙裊裊,飄來羊肉湯的香氣,這味道讓盧象升想到那碗菜葉粥,他麾下天雄軍已有半月未見葷腥。
兵營轅門洞開,十幾個穿短褐的伙伕推着木車出來,車上疊着幾十個冒着熱氣的木桶,竟是往河灘上那羣正在操練的士卒處送去。
“這些還是流寇嗎?”
親兵突然壓低聲音,瞠目結舌。
盧象升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幾個披着半舊衣甲的漢子正蹲在河邊擦洗鎧甲,那甲冑形制分明是張獻忠老營的樣式。
可他們腳上蹬着簇新的牛皮靴,腰間還掛着鼓囊囊的皮囊,有個漢子掏出塊白麪餅掰碎了泡進肉湯。
馬蹄聲緩慢,盧象升只是一點點看着這支昔日流竄的,拿着棍棒的流寇。
他想起前些年繳獲的流寇輜重。
黴變的麩餅,草繩捆紮的破草鞋,他帶着天雄軍在外面廝殺的時候,時常能看到流寇的傷兵潰爛的傷口上爬着的白蛆。
但現在張獻忠部就駐紮在河灘上,戴青布方巾的醫官正給個年輕士卒換藥,雪白的棉紗裹着的小腿不見膿血,大片藥材被堆放的整整齊齊。
“那是李自成的軍營。”
親兵的聲音不知帶着羨慕還是壓抑。
昔日他曾經跟隨盧象升一同前往東昌府外參加運動會。
盧象升眯起眼睛,望見二十丈外的馬廄裏,幾匹繳獲自大清的遼東大馬正嚼着豆餅。
馬鞍上全數配着嶄新的火繩槍皮套。
那是隻有紅袍軍纔有的,比大明神機營更強悍的火器,但現在,這些火器,都懸在這些流寇的馬匹上。
盧象升笑容愈發苦澀,翻身下馬,一點點凝視。
魏里長,當真就對這些流寇這般捨得?
忽然一陣金鐵交鳴聲傳來,卻見校場上有兩隊士卒在木架上操練,染的殷紅的棉甲,破損處露出雪白的絲絮。
親兵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只能豔羨掃過,伸手指着前方。
“大人,那邊有一片新墳。”
盧象升帶着親兵一同走去,墳前篆刻着許多名字,還有一行描紅。
紅袍軍忠烈冢。
盧象升遠遠看着幾個大字,還有冰冷墓碑中數不清的一個個名字。
王鐵柱,清河人士。
李有才,靈丘人士......河風送來斷續的談話聲。
“傷兵營每日兩頓肉湯......”
盧象升忽然想起半月前餓斃在軍中的幾個傷兵,連呼吸都顫抖起來。
“督師。”
親兵欲言又止,湊上前兩步,想要說些什麼。
盧象升咬牙推開了親兵的手,悲哀似乎充斥着胸腔,瞳孔愈發茫然。
濟南府城牆上的青磚還留着經年交鋒的痕跡,但如今城門洞開,涌出的聲浪卻讓盧象升恍如置身江南。
才過辰時,長街上已擠滿挑着麥的農夫,糧店掌櫃也沒似山西,陝西之地的奸商,囤積居奇,大大方方撥着算盤報數。
“今日麥價一石三錢。”
盧象升帶着親兵入了城。
濟南府也是有紅袍軍的書院的,盧象升擡頭,正看到工人書院四字展開。
工人,書院。
他呼吸都有些壓抑。
稚嫩讀書聲飄來,盧象升循聲望去,書院內二十來個垂髫小兒,當中站着個穿青衫的先生,正捧着書。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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