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還是要殺的
皇宮地上晨霜也夾雜塵埃,昔日金碧輝煌如今早已蒙塵。
崇禎坐在朝會上,擡眼。
這些大臣平日裏旦有風雪沙霾,便告假不朝,今日到匯聚的整齊。
四道奏摺在御案上攤開,在大明權力中樞,像一柄一柄刀鋒,刺入這座衰老王朝的心臟。
“盧象升......”
崇禎的聲音有些發抖,面色鐵青,眼底滿是暴怒和陰鷙。
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本奏摺上,那上面還沾着未乾的淚痕。
盧象升死前的絕筆信被呈到御前,信箋上“罪臣盧象升絕筆”幾個字刺得他雙目生疼。
那個被奪情起復的老書生,似乎仍在眼前憂心忡忡,但此刻,該是躺在山東折返京師的薄棺裏,凍的僵成一塊。
王承恩捧着玉璽的手在發抖,硃紅順着玉璽上的裂痕往下淌。
傳國玉璽前日被崇禎怒摔在階下,裂開一道細紋,眼見着要支離破碎了。
就像......如今的大明。
“陛下,該用印了。”
老太監的聲音有些哆嗦,這一刻他的眼裏除了皇帝崇禎,還有如今的大明江山。
王承恩怎麼也不理解,這片山河昔日擋不住大清,如今也擋不住紅袍。
難道開國時跟隨洪武皇帝和成祖皇帝遠征漠北的好男兒都死絕了?
憑什麼!
象徵皇帝權力的玉璽觸感冰冷,崇禎突然想起天啓七年那個雪夜。
彼時還是信王的他面對魏忠賢,那位九千歲的指尖劃過他脖頸,笑的莫名。
“王爺可知,大明的根早就爛了?”
魏忠賢的笑聲混着那一日的炭火。
“您若登基,怕是連哭都找不着調門。”
他不信,所以那時候低下頭的少年儲君眼底閃爍着輕蔑和怒火。
儘管他掩蓋的很好,但仍在成爲皇帝之後,對那位九千歲發難。
魏忠賢除了,天下官吏都誇此乃中興之主,衆正盈朝。
他自己也這麼以爲的。
玉璽還在手中,崇禎深吸了一口氣。
真冷啊。
像那一夜的大雪。
“陛下!”
首輔周延儒的驚呼將他拉回現實。
這位以清流自居的閣老面色煞白,手中紅袍軍的檄文被攥的死死的。
“賊寇竟敢妄言,當誅九族!”
他們怎能放過紅袍軍?
這支兵馬威脅的最多的,未必是這位朱家天子,但看濟南府,東昌府,青州府三地縉紳地主下場,可知若紅袍軍當真席捲天下,最先死的是誰!
他突兀想到昔日魏昶君在京師狂放開口的姿態,心底寒意徹骨。
階下傳來盔甲碰撞聲。
披甲上殿的朱純臣撲通跪地,神情狠辣兇悍。
“臣請率三大營即刻出徵!這些流民不過烏合之衆......”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八百里加急的馬蹄聲。
“報——!”
渾身是血的傳令兵自殿門翻滾着落地,神情疲憊不堪,聲音也嘶啞至極。
“建虜僞帝皇太極暴斃,多爾袞,代善等諸賊首盡數伏誅,紅袍軍已將殘餘數萬兵馬盡數收納,俘虜發往礦山。”
朝堂瞬間死寂,戶部尚書手中的笏板噹啷落地。
周延儒等東林黨,皇室宗親勳貴如今都沉默着。
他們早就知曉了消息,甚至已經提前派人前往遼東搶佔先機。
皇帝只不過是最後得知消息之人而已。
崇禎感覺喉嚨裏有鐵鏽味在蔓延。
他望向丹墀下的羣臣。
東林黨人袖手低頭,勳貴們沉默不語,宗室藩王只冷冷看着。
這些平日裏爭權奪利時口若懸河的重臣,此刻竟像事不關己。
“陛下不可猶豫啊!”
禮部侍郎張四知突然出列,三縷長鬚翻飛。
“當年唐玄宗姑息安祿山......”
話到一半卻被崇禎森冷的目光凍住。
年輕的皇帝想起三個月前,正是此人帶頭反對抽調九邊精兵剿滅紅袍軍。
崇禎忽然覺得可笑。
昔日自己找了魏昶君,以爲能憑藉這個所謂的孤臣,壓下朝堂中的黨派傾軋,至少能樹立起一個皇黨的招牌。
這些黨羽紛紛攻訐魏昶君的時候,毫無疑問,便是他最得意的時候。
因爲至少那時候,他覺得自己也算得了帝王心術的火候。
直到如今。
孤臣原是叛臣。
鄉黨仍是鄉黨。
皇帝,還是孤家寡人。
崇禎的目光掃過御案上的《皇明祖訓》。
這輩子沒出宮的自己,在這一刻像極了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小丑。
何其可笑。
可如今他又有什麼手段?
大明江山,終於還是爛透了。
“報!”
又一名傳令兵踉蹌入殿。
“大同總兵王樸、江東總兵左良玉倒戈紅袍軍,所攜部衆,十萬有餘!”
兵部尚書楊嗣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怔怔盯着傳令兵開口,茫然不知所措。
這些年,他們從來只見過流賊反正,頭一次聽到有大明官兵投了流賊。
而且,還帶着十萬兵馬!
殿外忽然捲進一陣狂風,裹着沙子和寒霜。
崇禎恍惚看見魏忠賢的鬼影在梁間飄蕩,那張佈滿老年斑的臉上掛着譏諷的笑。
九千歲飲下鴆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刻竟在耳畔炸響。
“皇上可知,這紫禁城的地基裏埋着多少冤魂?”
處處潰敗已讓這個本就心力交瘁的皇帝不知所措,他只能無助的攥着扶手,努力維持着讓自己不在羣臣面前失態。
“陛下!”
腦子裏的聲音炸開,周延儒比崇禎更爲慌亂,突然跪行上前,額頭磕得砰砰作響。
“當務之急是傳令清河兵馬圍剿!並傳令天下兵馬......臣保舉孫傳庭總督陝甘......”
話未說完,角落裏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忽然幽幽插話。
“孫督師已死在山東......”
周延儒說到一半的話被掐死在喉嚨裏,怔怔然跪在地上,惶恐又茫然。
風沙漫卷,彌散大殿。
崇禎望着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告急文書,突然想起昨日欽天監的密奏。
熒惑守心,帝星晦暗。
“擬旨。”
崇禎的聲音輕得像是嘆息。
“命邊軍關寧鐵騎回師,着各鎮並清河縣......”
話到此處突然頓住,旋即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絞殺紅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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