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因爲……我的神明……在此……
如此滿懷希望。
鼓舞着她用早已瘦弱不堪的身子撐起妹妹的重量。
一路顛顛撞撞，胳膊與小腿在穿越林間時被劃出幾道口子。
又在喧鬧的街市中，頂着無數異樣與嫌棄的目光向路人問路。
就這樣，費盡千辛萬苦，當姐妹兩人來到歐西利斯公爵府邸面前時，現實給她狠狠一記重錘。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外出與朋友商量重要事宜，你這件事……我就是一個下人，做不了主，我也不敢做主。”
看守大門僕人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她的心頭。
燃起的希望之火就這樣被無情地撲滅。
姐姐看着眼前這座氣勢恢宏的公爵府邸。
疲憊、無助、絕望等一系列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儘管已經竭力支撐，但姐姐的力量幾乎已經耗盡。胳膊和小腿上的傷口也因爲不斷地趕路癒合又撕裂，此刻已經疼痛難忍。
然而，比起肉體的疼痛，內心的絕望更讓她感到痛苦。
妹妹強撐起一絲精神：“姐姐，算了……”
她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所謂的希望，不過是爲下一次絕望的鋪墊。
她不死心地再次詢問門口的公爵僕人：“請問，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大概今天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我們可以在這裏等他麼……”
門口的公爵僕人看着她那疲憊不堪卻又充滿期盼的眼神，一時間有些不忍將真相告知。
他嘆了口氣：“歐西利斯公爵大人的行程我一個下人怎麼可能知道的太清楚，我就一個看門的，又不是管家，我就看見歐西利斯公爵大人今天一早就出門了，你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至於什麼時候回來……公爵大人有時候一走就是好幾天，也有可能中午就趕回來進餐，你如果準備乾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就算要等，請不要站在公爵府邸前面……被其它人看見，容易傳出謠言的，到時候我就要丟工作了。”
永遠不要小看人言的可畏。
只要這對姐妹在公爵府邸大門前待上半天，沒準次日就會傳出一堆風言風語。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始亂終棄，姐妹花找上門被拒門外。”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私下生活混亂，私生女上門認親被無情攔在門外。”
等等一系列不好的名聲。
姐姐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她知道，門口的公爵僕人說的是實話。
可她們不能在這裏漫無目的地等待下去，又能去哪裏呢？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幫助她們？
……
次日。
身着破爛麻布衣服，滿臉灰頭土臉的姐姐跪在鬧市拐角的一條小道上。
她的身前擺放着一隻帶有缺口的土質小碗，不停的磕頭祈求着路上每一個路過的行人，能夠施捨給她一些喫的。
人類是需要進食來維持生命的基本需求。
她們這種長期喫一頓算一頓的瘦弱身軀比正常人更能適應食物，也更加抗餓。
可她妹妹現在的這種狀態……
如果沒有食物補充體力的話，隨時都可能下一次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在野外，還能挖一些野菜植物，運氣好點還有果實之類的。
可特諾蒂奇月城內……
沒有爲名‘錢’的東西，幾乎是寸步難行。
所以，乞討就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手段。
只是半天過去，地上的土碗，比她臉還要乾淨幾分。
這個背景下，自身難保的人類多不勝數。
即便是特諾蒂奇月城屬於繁華的城市，絕大多數人也就堪堪溫飽，偶爾有些閒錢，也是咬咬牙在花花鬧市享受一番都來不及，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財力去幫助別人。
當然，也可能是個人的生死在這個背景下，屬於司空見慣的一種事情，這個要同情，那個同情，哪來的那麼多同情心？
或許是見多了，麻木了。
於是，姐姐喉嚨喊得嘶啞，腦袋在地面已經撞破了一層皮，依舊沒有人理會她。
甚至隨着時間漸漸流逝……
沒有惹來同情不說，反而麻煩先上門了。
一位遊手好閒的街溜子來到這對姐妹面前。
“沒用的東西，盯了你一個早上，一個銅幣都討不到，怎麼不去死啊！”
他面帶不爽，氣呼呼的一腳踢將姐姐身前的土製破碗踢得粉碎。
大量泥土碎塊與灰塵飛濺，姐姐下意識護住身後靠在牆邊休息的妹妹。
“兩個沒用的東西，就這模樣，估計貴族老爺也看不上，晦氣，浪費我時間。”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街溜子不爽的走了。
衝突的從頭到尾，姐姐都是默默忍受，沒有試圖去反抗。
因爲她也很聰明，一對孤苦伶仃的姐妹能活到現在，必然沒有一人是蠢貨。
她相信所謂的‘神明’不是因爲她蠢，是她寧願蠢到去相信世上存在‘神明’。
反抗只會激發街溜子施暴的情緒，哀嚎更不會讓人來同情她，
她就這樣默默跪坐在地上，灰頭土臉，神色迷茫。
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她們姐妹是一對幸運的女孩，將來肯定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於是姐姐名爲菲洛米娜·幸，妹妹名爲菲洛米娜·福。
這種以單字爲名的方式，放在這個世界也是不常見的，
承載了母親對他們，幸福度過一生的祝福。
可……真的有什麼幸福麼？
明明是不認識的陌生人，明明沒有任何好處，這個街溜子就就隨意在她身上發泄情緒價值，甚至如果她討到銅幣的話，估計會被那人毫不猶豫的搶走。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都遭受這些？
算了……
思考這些沒有任何意義，完全不如一個發黴的麪包來的實在。
拖着傷痕累累，姐姐撿起地上被踢得只剩下一半的土碗，縮成一團……
或許，妹妹說的是對的……
要不……
算了？
不行！不行！
爲什麼自己會生出如此陰暗的想法？
這可是她的情同手足的妹妹……
可是……真的好無助，好累啊……
姐姐的意志越發消沉。
“哐噹。”
是銅幣撞擊土碗發出無比美妙的聲音。
難道……
姐姐瞬間掃開了陰霾的情緒，殘破的半個土碗中五個銅幣安靜的躺着，還有一枚銅幣撞擊在土碗的邊緣被彈出到地面上。
正午的陽光下，銅幣在地面上旋轉，猶如蝴蝶翩舞，正反兩面不斷光影交錯。
六個銅幣？！
不多，但是對她而言絕對不少！
省着點花，絕對能夠支撐兩三天，到時候公爵肯定回來了，妹妹的病也就治好了。
“雜魚哥哥，這都對不準也好意思過來~那一次也是哦，還要本大人親自來引領。”
姐姐心生疑惑，聞聲擡頭望去，是五官端正的黑髮少年，身邊跟着一位金髮少女貼在他身邊，抱着少年的手臂。
男子似乎被提起什麼不堪的歷史視線轉移到一邊，少女則是偷魚的小貓，一臉得逞的笑容：“本大人心情不錯~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如此燦爛的笑容，令姐姐一陣恍惚。
就連記憶都有些卡殼……
竟然……會有人對她投以笑容？
可是……少女衣着乾淨光鮮，身邊更是有英俊的男友……
與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姐姐蠕動着嘴脣：“這些已經夠我們姐妹生存下去了……謝謝。”
其實，這一切，是鳶尾主導的。
畢竟鳶尾大人嘛，渾身上下都是軟綿綿的，只有嘴是硬的。
她在這對姐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在絕望的時候，不妨找些撐過難關的心靈支柱，或許不久的將來，你也能和我一樣，窺見‘天光’。”
“和大姐姐一樣？”
姐姐呆呆眨眼，她想不明白，自己與這樣光鮮的少女，有什麼可比之處？
“是啊，以前，我也曾這麼無助，我也絕望過，但撐過絕望的黑暗，一切都燦爛起來了，本大人很幸運吶~”
鳶尾似乎今天的心情確實很好，平時她是不會和陌生人說這麼多的話。
“要幸運嘛……我們恐怕沒有那個運氣……”
聞言，姐姐的眼神一暗，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
“沒到最後，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轉變，誰也說不清楚。”
太像了……
自卑……弱小……
姐姐的內心被完全看穿了。
“那來和本大人比一比運氣吧？”
鳶尾也不管姐姐是否同意。
從懷中摸出一枚金幣，拇指一屈，將它高高彈起，然後蓋在手背。
“我猜，反面。”
姐姐完全看不透鳶尾的思維，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
“那我……就正面？”
然後，鳶尾覆蓋在金幣上的白嫩小手微微挪開。
正面！
“不錯嘛，運氣比本大人強那麼一點。”
鳶尾也不管少女什麼反應，摸出一枚銀幣彈入少女的土碗中。
“雜魚哥哥，走咯~本大人今天要逛西城區。”
“玩了兩天了，正事究竟還不幹了？”
“陪本大人逛街，就是最大的正事！”
……
姐姐心神微微停頓，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強詞奪理對比運氣的方式……
她忍不住擡頭，試圖記清鳶尾的樣子。
可那對男女已經走遠了，卻只剩下一個背影。
姐姐呆呆低下頭看着碗裏的一枚銀幣還有五枚銅幣……
這……
她的好運氣來了？
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咕嚕嚕
肚子不爭氣的叫了……
“妹妹……姐姐碰到好人了，我就說特諾蒂奇月城是繁華的城市，小地方比不了，肯定是有好人存在的。”
“而且，我們的壞運氣似乎用完了，剛剛和那位漂亮的大姐姐猜正反，我贏了呢！”
“只要，再等到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回來，治好你病，我們就可以在這座城市裏，找一份工作，安安穩穩的活下去了！”
妹妹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笨蛋姐姐……”
“我都聽着的……”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聽說……金幣…兩面的花紋是一樣……”
姐姐神色恍惚，小腦袋有些想不明白了：“啊？！”
妹妹繼續有氣無力：“我開始相信，世上確實是有‘神明’的……”
姐姐認同的點了點頭：“是的，一定是神明大人保佑我們了！”
“我記住那個大姐姐獨特的口癖，她喜歡自稱本大人，如果是特諾蒂奇月城的人，應該挺好找的……以後有機會的我們一定要報答她。”
“我們，有錢了，我帶你去喫好喫的！”
一枚銀幣加六個銅幣，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
甚至可以奢侈一些，買些肉食給妹妹維持體能。
姐姐有些開心的彎腰準備去撿最後一枚掉落在碗外的銅幣。
然而……
一隻帶着塵土的大鞋子，踩在她的手上。
“喲，出去轉了一圈，就討了這麼多錢了？沒想到啊，兩個小東西還是有點用的。”
“都老老實實交出來吧，省的我動手。”
街溜子去而復返。
在雲端的喜悅……瞬間被一腳踩落於塵土中……
怎麼會……
不……
姐姐有些倔強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如果是一枚銅幣，她就給了。
但是一枚銀幣……
這太重要了，值得她去搏一搏……
最多也就是被打的半死，這街溜子一看也不像是有什麼背景的存在。
他絕對不敢當街殺人。
妹妹這樣都能活下去，她被打個半死而已……算得上什麼大風浪？
見到姐姐這樣一聲不吭但是不配合的舉動。
果然街溜子施暴的慾望高漲起來：“難道要我，親自動手？信不信我給你扒光了丟在街道上？我看着的呢，一枚銀幣加五個銅幣，地上這個，爺心情好，賞你了。”
那副嘴臉，就好像那枚銀幣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
他只是理所當然的拿回來而已
姐姐回頭看了一眼妹妹。
妹妹朝姐姐搖了搖頭：“不用給。”
姐姐以爲自己聽懂了，咬牙點了點頭：“好，他搶不走的！”
既然妹妹也這麼覺得，又不是沒捱過打！
“笨蛋姐姐，我說的是，不用給，不是不要給。”
“什麼？”
顯然姐姐還沒有弄懂兩者的區別。
妹妹勉強撐開眼睛，正對着陽光無比的刺眼，只是一瞬就有眼淚從眼角溢出。
但，她還是無比渴望，能夠親眼目睹，街溜子身後那位金髮少女究竟是什麼模樣……
“因爲……我的神明……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