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與天相爭的渺小與恐懼……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
如今城主府的後院就剩下他們兩人。
至於那位城主，說是又補覺去了，明明不是纔剛起牀，可真能睡啊！
伊芙踩着黏糊糊的長襪，有些侷促不安的站在原地。
伊芙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局面……
她是該怪那個叫蘇祈的新城主，還是該感謝他呢？
可是，她一直都是將歐西利斯公爵當作父親一樣的角色看待……
歐西利斯公爵的出現，完全彌補了伊芙童年時缺少的父愛……
就像父親一樣的避風港，爲她擋風遮雨，還教導了許多知識……
這份孝心，要開始變質了麼？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剛剛你們談的‘半魔人’究竟是……她們身上到底是什麼問題，被兩族排斥。”
伊芙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答案的機會。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得到的結果只有一條。
因爲你是‘半魔人’，所以你該死，沒有任何緣由，就這麼簡單。
歐西利斯公爵明知眼前的少女就是‘半魔人’，還是做足了表面工作。
只見歐西利斯公爵臉色一沉，極其嚴肅：“伊芙，才離開了一段日子，我對你的教導，忘完了？有些東西，不是你可以打聽的，只會害死你，知道麼？”
‘可我就是‘半魔人’啊……’
伊芙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後還是按捺住了情緒。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原諒伊芙的冒昧請求，請問您……今天能帶我回家一趟麼？我是說……以前的家。”
伊芙手伸入懷中，捏着一張皺巴巴的信，那是伊芙還在歐西利斯公爵府工作時，她親生父親寄給她的信件。
上面的內容是他欠下一筆錢，聽說伊芙在公爵府混得人模狗樣，希望得到伊芙的幫助，作爲交換，他可以將伊芙母親的遺物交給她。
只是，伊芙不想再次回到那如囚籠一般的噩夢中，所以一直沒有做出迴應。
哪怕她早已掌控了魔力，那便宜父親再也無法傷害她分毫。
她依舊活在那片陰影中。
“嗯……去吧，正好我今天也沒有其它事。”
……
“咳……咳咳…….！”
空氣之中流露着極其刺鼻的排泄物味道。
歐西利斯公爵忍不住皺起眉頭咳嗽兩聲，隨後用魔力屏蔽了這股味道。
至於伊芙則面色正常，不受絲毫影響。
“歐西利斯公爵大人，感謝你包容伊芙的任性，能陪我來這裏一趟。”
“不礙事，偶爾回家看看也是挺好的。”
歐西利斯公爵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跟着伊芙行走在雨後泥濘的小道上。
居住在外城區的心懷歹念之徒，盡數目光都在暗中打量着伊芙與歐西利斯公爵。
美麗女僕踏入這種地方，想要不吸引注意力都是難的。
如果沒有自保能力的話……這些人不介意教教她什麼叫‘手舞足蹈，口不能停’。
不過隨着歐西利斯公爵一聲咳嗽後，‘無意’透露出的魔力威壓，將這羣下水道的老鼠，嚇得通通驚慌而逃，生怕自己剛剛冒犯的眼神被人記恨上。
兩人在往後的路程開始暢通無阻。
徑直走到這條泥濘的小道最末尾位置，外城區中最破敗的房屋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裏，就是伊芙曾經的家。
此刻……濃郁的屍體腐朽的味道從屋子內部傳出。
裏面死人了。
而且死了很久。
伊芙瞬間明白了這個氣味傳遞來的信息。
“嗯……好像，來晚了，我父親似乎死了。”
伊芙嘴中說着最平靜的話語，臉色也看不見任何變化。
似乎……死去的不是她的父親，而是路邊的野狗一樣，根本無法挑起她的情緒波動。
歐西利斯公爵感受到到強烈的違和，既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父親死亡，那又何必回來呢？
他打量着伊芙，目光隱隱有猜測。
伊芙環顧一眼四周，熟悉矮小房屋，令人作嘔的味道，眼中是緬懷。
她彎腰，指尖輕撫自家門口，兩節木質臺階上的一個缺口。
“這個缺口，是我九歲的時候，因爲地上青苔太多，不小心腳滑，一頭磕在上面了，直接把木頭給撞缺了一個角。”
“當時好痛，好痛，流了好多血，痛的我根本爬不起來，然後我父親回來看見我躺在地上，問清楚緣由，第一時間就是踹了我一腳，讓我不要把門檻弄壞了，修起來要花錢的。”
伊芙嘆息一聲起身，歐西利斯公爵這才注意到伊芙右側眉毛的位置有一塊小小凹陷進入的痕跡，應該是眉骨碎了。
“但是我也很幸運，那天傷的不是眼睛，不然我恐怕早就被拋棄了。”
伊芙拉開房門，來到一處顏色較淡的牆壁：“有一次，父親出門打牌，讓我燒個水，他回來要洗澡，結果我因爲一些事情耽擱了，父親回來後非常生氣。”
“他燒了一壺水，滾燙的熱水，直接往我身上潑過來，熱水接觸皮膚的感覺……真的撕心裂肺啊，當時感覺渾身上下，每一處皮膚都不是自己一樣，之後渾身潰爛，高燒了好幾天，差點沒有挺過去。”
“不過還好，沒有被他潑在臉上，我是幸運的，否則未必有機會被歐西利斯公爵大人您看上，買回去。”
伊芙一腳踢開地上已經被蛆蟲爬滿的屍體，似乎嫌棄它擋路了。
隨後，來到側邊臥室，幾乎只能容納一張牀的臥室，而且那張牀兩個腳都是斷的，中間還有一道裂痕。
“我父親，打牌回來，一般都很晚的，要是他輸錢了……我恐怕就睡不安穩了，捱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牀也是被他打壞的。”
伊芙眼中看不見傷痛，平靜的笑容中只有幾分緬懷。
她一處又一處的介紹，像是卸下僞裝展示毫無遮掩的一面在歐西利斯公爵面前。
“最後，爲了還債，我的父親準備將我賣入娼館，不過……我的運氣依舊一如既往的好。”
伊芙燦爛的笑了，她的瞳孔，靜靜倒映着歐西利斯公爵的影子。
那是被從天而降的神明救贖，最虔誠無比的信徒無法被動搖的信仰。
“因爲，伊芙，遇見了您。”
“結束了我的噩夢，讓我重獲新生……”
“您是那樣溫柔的人，從未傷害過伊芙，唯一的一次，那還是伊芙作賤了自己的價值……所以就算說謊，您也會原諒伊芙的，對吧？”
歐西利斯公爵微微挑起眉頭，模棱兩可的笑着：“這麼肯定？”
“畢竟……歐西利斯公爵大人您是如此溫柔的人啊。”
“溫柔？哈哈……”
歐西利斯公爵彷彿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只從別人口中聽過最多的，就是說我是一個殘忍的人。”
伊芙話語中聽不見感激，沒有慶幸。
只有對信仰的虔誠狂熱。
“您，打碎了伊芙的囚籠，讓我窺見天光……”
“所以……原諒伊芙偷聽您的談話。”
“如果，歐西利斯公爵大人，想要窺見囚籠的天光，伊芙願意用這早已被千瘡百孔的身軀，撞開一切，爲您鋪平腳下的前路，粉身碎骨，也會爲您爭取哪怕一絲，窺見天光的機會。”
伊芙聲音都一瞬間擡高了兩度，猛然擡頭：“半魔人領袖，歐西利斯·伊芙，願帶十六位半魔人同伴，任憑歐西利斯公爵大人處置，無怨無悔。”
雨後污穢泥濘的貧民窟之中，生長於陰溝中被隨意踐踏的野草，遇見了光，它就會感激涕零的拼命生長，發誓絕不辜負這縷來之不易的光。
哪怕對光而言，它撒滿了整個世界。
對野草來說，分給她的一縷，卻已經是整個世界。
歐西利斯公爵他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心情複雜，靜靜看着伊芙。
可鐵石心腸，才能成就偉業，歐西利斯公爵長嘆一口氣：“你去找蘇祈吧，告訴他……你……就是我的誠意。”
……
另一邊。
西面海邊小村的驚變，或許是因爲‘那位大人’並沒有‘明顯’的復甦過，延遲兩個月後，慘劇這才堪堪來遲。
整個村莊中無人生還。
如此大的變故，又沒有現代那種製造‘純真’強壓討論的本事，沒用多少時日，傳遍了人類的城市。
自然也落入了蘇祈的耳中。
“我想去看看。”
“不許去，不許去！你敢去的話，本大人就不理你了！”
鳶尾是如此竭力的阻止，她害怕悲劇會再次上演。
可人，就是這麼叛逆的生物。
越是不允許，越是好奇。
而且，鳶尾明顯一副知道什麼的模樣……
當鳶尾踹在蘇祈臉上，他依舊不爲所動的時候。
鳶尾就知道，這不是她能夠阻止的事情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蘇祈，打起十二分警惕，幫他擋下偷襲。
當兩人趕到海邊小村時，接近黃昏，天邊帶着幾抹灰雲。
灰色的陰霾攢聚起來，天邊變得更加厚重，也愈發深沉。
在蘇祈視線的邊緣，海天一線中，烏雲似乎墜入海水中。
陰霾翻滾着，如墨水暈染開，彌涌整片海洋。
日月交替，天低雲落。
不對！
是他的錯覺。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海水下湍急暗涌的龐大陰影。
那是什麼怪物？
鯨？
蘇祈匯聚魔力在指尖，揮出一記試探性的攻擊。
來都來了。
不看一眼的話，顯然有些不甘心……
何況，他有能逃跑的自信。
身爲一位觀測者，總不能被土著秒殺吧？
鳶尾想要阻止，爲時已晚。
迴應蘇祈試探的是，遮天蔽日的陰影。
海水涌動，掀起一陣令人作嘔的腥風。
渾身長滿眼球的‘魚’躍出水面，倒懸於天空，如上位者一般，肆無忌憚窺探着人間的一切！
唯有它自己眼球的位置，只有滲人的眼白。
看見這玩意的瞬間，
蘇祈就知道，他闖禍了。
【發現線索：失敗的試驗品】
【名稱：腐·螭吻】
【種族：未知的錯誤生物】
【等級：10階10級】
【力量：SS】
【敏捷：B】
【體質：SS】
【精神力：E】
【你……在黃昏中窺見了真實，有機會活下來的話，退走吧，這片海域深處，不是爾等可以觸碰的。】
這頭生物，上次其實也出現過，不過被蘇祈完美的錯開了。
特麼……
你一個西幻世界……怎麼會有玄幻的東方神獸？
腐·螭吻的速度很慢。
但蘇祈完全躲不掉。
上千雙眼睛的注視下，蘇祈被某種偉力鎖定，只能眼睜睜看着覆蓋了四面八方的天幕覆壓而下，以至於連呼吸都難以維持。
鳶尾的神色也前所未有地凝重。
蘇祈已有取死之道……
10階10級……什麼概念？
這恐怕便是此世之極，便是傾盡人族與惡魔族兩族之力，恐怕都難以阻擋。
“嘖嘖嘖，世界之外的生物？有趣，有趣哇……原來是這樣……有人遮蔽了星空……或者說，這個世界，並不存在星空。”
“吾之信徒，加油啊，別死了，多玩一會，吾想看看，是誰在佈局。”
【你獲得了羣星之主的加持。】
蘇祈心中暗罵一句，魔力驟然攀升！
整片荒村，整片海洋的魔力匯聚起來，漫天皆是幾乎要被崩裂的支離破碎感。
一人一獸的偉力，幾乎要超過世界壁的限制，打碎整個世界。
蘇祈劃出一縷搖曳的火苗。
直覺告訴他，眼前的怪物，喜陰畏火！
轉眼綻放成漫天的緋色烈焰。
焚天的烈焰引燃，但腐·螭吻面前顯得有些綿軟無力，完全看不出焚天煮海的氣勢。
“哈？吾之信徒……少給了你一個零，誒，那不就是什麼也沒給麼？應該，死不了吧？”
下一秒，所有的烈焰都被腐·螭吻所一口吞噬。
顛倒的黃昏，無情碾壓傾覆而下。
蘇祈嘴角滲出殷紅的鮮血，意識幾近模糊。
直到腐·螭吻那上前雙眼睛，距離他不到百米的距離。
在死亡的恐懼下，蘇祈渾身的魔力幾乎沸騰發出嘶吼的咆哮。
腐·螭吻終於被止住，甚至逐漸被回推。
盛怒的熾焰席捲天地，覆壓三千米，蒸空了蘇祈身前的海水。
“啊呼，啊呼……”
然而蘇祈完全激動不起來，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沒有那種竭盡全力與生死大敵搏殺的酣暢淋漓。
只有與天相爭的渺小與恐懼……
蘇祈畏懼了……
這尚且不是天光……
或許只是人家的一條看門狗……
他真的有資格，打破囚籠，窺見天光？
要不……
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