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祭墳
家徒四壁有些過了，但窮到喫土毫不誇張。
但像吳成這樣有屋有牀的家庭在這裏已經算是中產階級了，很多人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住的還是草屋甚至窩棚，而晉東南，已經算是山西比較富裕的地方了。
貧窮，因爲貧窮所以面對災毫無抵抗之力，因爲貧窮所以面對朝廷和軍隊只能乞求他們還有一丁點良心。
嘆了口氣，將行李堆在牀上，掃了一圈土屋，一眼就看見一面牆上釘着的木架，擺着幾個粗糙的靈牌。
吳成取下來一看，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父母和爺爺奶奶的靈牌，綿正宇安排內人時常來打掃收拾，靈牌都擦得乾乾淨淨，沒有落一絲灰塵。
吳成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回去，走出屋子來到院裏，掃了眼破敗蕭瑟的村子，苦笑一聲：“得了，反正我原來也是準備去扶貧的不是？”
離了院子，吳成連門都懶得鎖，一路向綿正宇家慢慢踱去，村子裏一片蕭瑟景象，不少滿身補丁甚至穿着單衣的老幼麻木的坐在自家門前，一個個面帶菜色，連孩都沒了活力。
至於村裏的青壯，除了他們這些剛剛回來的旗兵和幾個留守的屯兵，大多下田趕着春播，或者去附近的地主富戶家當個長工討口飯喫。
走到綿正宇家門口，纔有了一點生活的氣息，綿正宇的老婆正在燉肉煮菜，即將到開蒙年紀的大兒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在竈臺前咯咯笑着，綿長鶴領着弟弟幫忙擺着桌椅，而綿正宇正和綿長鶴寡母、也就是綿正宇的兄嫂聊着。
吳成趕忙湊上去幫忙，擺好桌椅碗筷，不一會兒一鍋野菜燉豬肉和幾碟雜糧餅子便上了桌，農家人沒什麼規矩，綿正宇也喜歡熱鬧，讓女眷也同桌喫飯，倒也熱鬧不少。
“鄰村的死了八個.....”綿正宇的老婆一邊啃着餅子一邊聊着：“又是大旱又是大雪的，本來收成就不好，張家還提了田租，朝廷也沒賑災啥的，就只會催糧，好些人去武鄉城裏賣兒賣女，有些活不下去的要麼逃了要麼就自己去了。”
綿正宇的老婆語氣很平淡，彷彿死人是什麼習以爲常的事：“李阿爺你還記得不？爲了給家裏省口喫的，有晚上自己拄着拐走進雪地裏頭，白髮現的時候都凍得硬邦邦的。”
綿正宇點點頭，瞥見吳成臉上有些尷尬，當即斥道：“你這婆娘，喫着飯講這些事情作甚？閉嘴！”
綿正宇的老婆悻悻閉上嘴，一旁綿長鶴母親見氣氛有些尷尬，呵呵笑着衝吳成問道：“吳家的，沒記錯，你今年該滿十六了吧？”
吳成點點頭，綿長鶴的母親忽然嘿嘿一笑，轉頭向綿正宇道：“阿弟，吳家的都這麼大了，也該講門親事了，你跟岳家的了沒？他家女兒今年也要十三了，正好配吳家的子。”
吳成差點一口肉湯噴出來，好傢伙，難怪綿正宇和嶽拱會混到一起，搞半是把自己給賣了。
綿正宇微微一笑：“老嶽對吳家崽子喜歡的緊，早跟俺了，等十一月他家大閨女滿十三，就給吳家崽子操辦親事。”
吳成嗆了一口，趕忙推託道：“綿老叔，婚事我不急.....”
“這事沒得商量，已經定好了！”綿正宇直接打斷了吳成的話：“你吳家就你一個單傳，咱們當兵喫糧刀口舔血的，指不定啥時候命就交代了，你爹把你託付給俺，俺不能讓你家斷了香火！”
綿長鶴也湊上來幫腔：“對啊，成哥，早點娶妻生子，生個大胖子，我帶他練武。”
吳成瞪了他一眼，看了看一臉嚴肅的綿正宇和兩位婦女，也只能無奈的點零頭，綿正宇面上一鬆，哈哈大笑起來：“這就對了，來，多喫點肉，等會我們一起去拜墳。”
村子西南有座山，沒法耕種，便成了村裏的墳山，吳成的父母和綿長鶴的父親也埋在山上，兩人提着一捆香和一包紙錢隨着綿正宇上山拜墳。
不止是他們，幾個屯軍正領着流民挖墳，將那些被殺的流民骨灰埋下立碑，那些陣亡的旗軍家屬也在山上燒紙哭墳，墳山上一片哭聲。
“武鄉受災不重，流民還不多.....”綿正宇領着吳成和綿長鶴爲墳堆除草，一邊喃喃念着：“還好，流民都是餓瘋聊，怕是這些墳都得給他們刨開，骨肉都熬湯吃了。”
吳成想起了那雪夜那口鍋裏的孩子，不由得全身一抖，綿正宇皺了皺眉，轉移了話題：“吳家崽子，你爹是咱們這個百戶裏讀書識字最多的，以前老百戶還在的時候，朝廷發了本兵書，老百戶還得找你爹才能看懂。”
“你爹比我透徹，攢了錢都送你去開蒙讓你識字，希望你考個秀才，子孫後代就不用再當這賊丘八，只可惜好人不長命，被山賊砍了一刀，高燒三沒挺過去，就這麼走了......”
綿正宇着着眼淚便下來了，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綿正宇擡起手用衣袖抹了抹眼淚，嘆了口氣：“所以吳家崽子，你得好好活着，得平平安安娶妻生子，不然俺如何對得起你爹的託付？”
吳成點點頭，心中卻是極爲沉重，如今這個世道，又哪有人能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度過一生？
嘆了口氣，吳成忽然意識到什麼，問道：“對了，綿老叔，你老百戶拿過一本兵書來給我阿爹，那本兵書叫什麼名字？還在這裏嗎？”
綿正宇皺着眉思索了一會兒，回道：“書被老百戶帶回去了，但俺記得你爹手抄過一本，是要用來在咱們這一旗中練兵，後來你爹去了，俺又看不懂，不知道扔哪去了，得回去找找。”
“當時你爹興奮不已，嘴邊念着那書名，俺也就記下了書名，叫什麼《練兵實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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