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文士
官道旁，一名身穿素袍長袖寬衣、頭戴軟巾的文士停下腳步，饒有興致的朝那輛騾車打量了幾眼，咧嘴一笑：“嘿！還有個面熟的，清風，你看看，那不是三鄉村的老童生嗎？他都快七十了吧？竟然也跑來開封了。”
“嘿，還真是張老頭！”文士身旁揹着行李包裹的奴僕張望了兩眼，嘿嘿一笑：“東家，那武鄉賊.....義軍在開封、澠池、登封等地大開科舉，聽他們手底下缺饒很，只要是去考的都能過，撈個一官半職的，這張老頭考了四十多年，連個秀才都沒撈到，想來是去碰碰運氣的。”
“碰碰運氣，咱們不也是去碰碰運氣的？”文士聳了聳肩，嘿嘿笑着：“武鄉義軍圍着開封城都快一個多月了，這開封城治下卻一點沒有兵荒馬亂的樣子，也是稀奇。”
張獻忠和左良玉朱仙鎮之戰後，武鄉義軍和賀錦部農民軍攻陷了朱仙鎮，隨即兵圍開封城，賀錦與隨後趕到的武紹所部南下與左良玉對峙，吳成則在開封城外挖掘壕溝、建設土牆、構築炮臺，將開封四面圍死。
但吳成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攻打開封，先不能不能攻破開封，就算真的拿下開封城，這麼座緊要的大城，武鄉義軍和農民軍也不可能守得住。
如今宣府戰事已定，朝廷正安排大軍前往山東平叛，若是開封陷落、周藩陷賊，必然會把朝廷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沒準崇禎皇帝一發瘋，把本來準備用去平叛的大軍調來河南圍剿武鄉義軍和農民軍，到時候張獻忠、賀一龍所部還沒恢復元氣，李萬慶、劉世堯等部也沒積蓄起足夠的力量，澠池、登封等地的根據地基礎也沒打牢、無法提供源源不斷的軍糧和兵馬，武鄉義軍面對的局勢反倒會瞬間惡化下來。
所以吳成對開封只是圍而不攻，每日定時用火炮轟上一輪，算是訓練炮兵，城內的守軍很快也發現了武鄉義軍的意圖，到點便把城牆上的守軍撤走，等炮停了再讓守軍上牆，等到夜間甚至悄悄打開甕城城門潛出些軍士來，跟武鄉義軍私下做些交易，或者讓義軍戰士幫忙送信給家人。
雙方就這麼默契的維持着這微妙的寧靜，誰也不主動進攻。
但吳成圍而不攻，不代表就呆在開封城下不動了，派出不少分隊前往開封治下的村寨，攻打王莊皇莊和地主官紳的莊子，將繳獲的糧食金銀分給百姓們，還幫着百姓清丈分田、清租清貸、幹農活、修房屋。
武鄉義軍日後是肯定要撤離開封的，但撤離不代表一走了之，開封的百姓們在武鄉義軍這裏分了田地、清了租貸、得了錢糧，還獲得了武鄉義軍的幫助和扶持，公審了那些平日裏欺壓他們的地主官紳和王府奴僕、皇莊太監，過了一陣好日子，等武鄉義軍一撤走，開封城裏的那些官紳回來，還會讓他們保住分來的田土糧食嗎？還會認武鄉義軍定下的租貸限額嗎？
開封城內的周王是個捨得花錢的，可開封府治下幾十萬佃戶百姓，他要花多少錢糧才能安撫住他們？更別周藩的財富本身就是掠奪自王莊佃戶了。
開封撤圍，城內的官紳必然化身“還鄉團”，也定然會與武鄉義軍形成鮮明的對比，日後等武鄉義軍重回開封之時，這幾十萬百姓便會全數成爲武鄉義軍攻城的助力，城內的周王又有多少金銀，能夠收買這麼多百姓？
武鄉義軍這一次圍城，除了爲鉤住左良玉，也是爲了給下一次攻打開封打下基礎，故而實際上是在開封左近進行着根據地化的建設，行使着官府的權力，那文士一路行來，看到開封附近大軍雲集，卻一副政通人和的模樣，也就不奇怪了。
但那文士卻倍感新奇：“這下的兵啊賊啊什麼的，誰不搶掠百姓？以往遇到大軍過境，不管是官軍還是流寇，百姓們都得拼命躲藏起來，如今這開封左近還真是神奇，開封的戰事似乎根本影響不到百姓們，這官道上依舊是車馬不歇、商賈往來，兩側田野農戶耕種如常，呵！看起來倒是一片安居樂業的模樣。”
“東家，您要想看打仗，去柳家莊去，那邊是王莊，武鄉義軍沒準正在攻打那裏呢！”那家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只是刀劍無眼，到時候萬一被炮炸了，奴連您的屍首都沒法收！”
“你這廝，驅趕着你走了這麼點路，嘴裏就沒句好話！”文士伸手去打：“真真是找打！”
那家奴趕忙避開，不服氣的道：“東家你在外遊歷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了老家，也不想着買些田地、看管老宅，牛舉人讓您去給他幫忙，您也推脫不去，在老家待了三便往這開封跑來，兵荒馬亂的，指不定哪就去見老爺夫人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文士罵了一聲，苦笑着搖了搖頭：“罷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吾有經緯下之才，陷在田地屋宅之中，早晚有一會被磨光心志的，老牛.....他也是個有大才的，就是因爲日子過得太舒服了，能做丞相的面相，卻只當了個財主。”
家奴毫不避諱的嗤笑一聲，摸了摸肚子：“東家，先顧着眼前再吧，有再大的才幹也得先填飽肚子，餓着肚子莫鴻鵠了，就是神仙也飛不起來，東家，俺還有把子力氣，您這四肢不勤的，不討飯可是真得餓死了！”
“什麼討飯？胡襖！”文士面上一紅，斥責了幾句：“吾也是憑本事喫飯的！聽再往前走幾里路有個大莊子，村民有兩三千人，把旗子支起來，咱們去那裏擺個攤賺些喫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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