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殉死
黑夜無光,武鄉義軍的觀察手也沒法標定目標,炮手只能朝着那黑暗中的狼嚎聲和腳步聲盲射,六發實心鐵彈飛射過去,如果不是陷入爛泥雪地之中,總能造成一些傷亡。
事實也是如此,雪夜無光,川兵同樣視線不佳,只聽得炮彈劃破空時傳來的尖嘯聲填滿了耳朵,待看清炮彈的時候,已是近在咫尺。
一發炮彈呼嘯而來、從而降,當面的一名白桿兵甚至連本能的閃避都沒來得及做,炮彈已經撞碎了他直指向空中的長槍,餘勢依舊不減,衝撞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重甲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沒撐過便轟然碎裂,等他反應過來,整條手臂都被炮彈從肩膀開始削去,那白桿兵咬牙嗚咽一聲,捂着血若涌泉的傷口向前走了兩步,嘭的一聲倒在了雪地之中,鮮血瞬間將他身下的白雪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但那已經是武鄉義軍的重炮唯一的收穫了,六發實心鐵彈,只有一發命中了一人,白桿兵和土司兵的陣形本就已經凌亂,實心炮彈落地又陷入爛泥之中無法形成跳彈,殺傷力銳減,自然也遲滯不了川兵的推進。
武鄉義軍的第二輪炮擊很快就來了,這一次中型火炮也加入了轟擊之中,實心鐵彈在空中橫飛,若是不幸被轟中的川兵,他們身上的盔甲藤牌根本無法阻擋炮彈的衝擊,當即便是斷肢殘軀的下場,不時有白桿兵和土司兵倒在地上,但卻沒有任何一人退卻,依舊堅定不移的向前挺進着。
一發炮彈砸在鄧玘附近,激盪起一片雪花,有泥土濺進了玘嘴裏,讓他止不住咳嗽起來。
武鄉義軍的炮兵很聰明,川兵出城攻擊,要越過自己佈置的三重護城壕,護城壕不會完全把城圍死,會留下一些可供軍兵通行的狹長通道,若敵軍從這些通道攻城,守軍就能集中火力給敵軍造成重大傷亡,若敵軍潰敗、或者外援趕至,守軍也能順着這些通道銜尾追殺或裏應外合。
武鄉義軍的火炮就瞄準着這些通道,狹長的通道只能容得下三四人並排通行,如今川兵反倒成了被集火攻擊的對象。
但鄧玘連更換路線的打算都沒有,他們若是求活,又何必大造聲勢的出城呢?被重炮轟死還是被賊軍的火銃射殺,又有什麼分別呢?
“想活命的,退回城裏去!”鄧玘發狂一般的喊着,腳下步伐卻一刻不停,他甚至沒有再組陣的慾望,混在川兵兵將之中,和他們一起越過三重護城壕,朝着前方不斷閃爍着的火光衝殺而去。
更多的川兵卸下礙事的盔甲,已經沒有人再在乎什麼軍紀和陣形了,所有人都在亂糟糟嘶嚎亂叫着往前涌着,直到死亡的降臨。
遠處閃爍的火光連成一片,將嚴陣以待的武鄉義軍戰士的面容都照耀了出來,佈置在武鄉義軍軍陣前的輕炮和火器次第開火,火箭飛蝗一般鋪蓋地的襲來,炮子掀起的颶風裹着無數雪花在空中盤旋。
有一些土司兵舉起了手裏的藤牌遮擋,更多的則是愈發加快腳步,但鋪蓋地射來的火箭和炮子沒有給他們留下一絲穿透的縫隙,編織起一道不可逾越的火網,無數英勇的川兵將士翻倒在地,他們要麼被火箭紮成了刺蝟,要麼被橫飛的炮子打碎身軀、滿身破洞的倒在地上。
哀嚎聲響徹原野,一時未死的川軍將士不再理會往日的軍紀,在鮮血流乾之前用盡全身力氣哀嚎着,彷彿是在發泄一般。
有些川軍將士見到同袍慘烈的景象,心中的血勇頓時消散大半,扔下武器掉頭往通許城逃去,往日這些逃兵必然是要被捕獲斬首以穩固軍心的,但如今沒有一個將官去阻攔他們,遇到自己攔在逃兵逃跑的路線上,甚至會讓開道路放他們逃離。
鄧玘也懶得去理會他們,今日這場“進攻”,本就只是爲了踐行他自己“忠君報國”理念,他沒法要求手下的官將兵卒和他一起去送死,那些逃兵能堅持到現在才潰逃,已經讓他很是欣慰了。
川兵離武鄉義軍的軍陣越來越近,武鄉義軍的重炮已經停了火,如此近的距離,重炮的炮彈只會從他們頭上飛躍過去,根本造不成什麼傷亡,武鄉義軍的炮彈大多來自繳獲,同樣寶貴的很,沒必要浪費在他們這些必死的川兵身上。
但武鄉義軍的輕炮和火箭卻一刻也沒有停歇,黃崖洞兵工廠能夠自產火箭和炮子,武鄉義軍的炮隊和火器兵自然不會吝嗇,盡情的將炮子和火箭傾瀉在那些川兵身上。
一聲炮響,鄧玘身前的一名親兵身上冒出數個血洞,他慘叫一聲,直接騰空而起,在空中打了個旋,面朝下乒在雪地中,身子還在不停抽搐着,而那些穿透了他身軀的炮子卻依舊沒有停止突進,鄧玘下意識的一躲,只覺得右臂撕裂一般疼痛,右手苗刀也叮叮噹噹作響,隨即便脫手而出。
鄧玘扭頭看去,卻見右臂半個臂都被削掉,剩下的手臂也殘缺不全滿是血洞,鮮血伴隨着無比的疼痛噴涌而出。
一名親兵跑上來護在鄧玘身前,另一名親兵則上前扶住他,鄧玘左右看去,還在衝鋒的川兵已經只剩下百來人,滿地都是扭曲的屍體,鮮血將雪地染得一片血紅,滾燙的熱血融化了積雪,匯成一條河靜靜的流淌着。
鄧玘又看向武鄉義軍的軍陣,他們與那閃爍的火光已是近在咫尺,在那些閃爍的火光後面,一點點星光亮起,彙集成一條長河,彷彿如上的銀河一般璀璨奪目。
鄧玘哈哈大笑起來,抽出腰間短刀,邁步向前:“想活命的都回去,不想活的,隨本將衝殺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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