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殘軍
楊陸凱一面擦着還在滴血的尚方寶劍,一面勸道:“盧帥,您也別太過生氣了,如今這朝中,有幾個不爭權奪利的?您一直楊嗣昌是個想辦事的,結果他不是也一樣陷在這黨爭之中嗎?”
盧象升沉默了一陣,長嘆道:“楊文弱……他也算喫一塹長一智吧,他因黨爭而被罷官流放,致使他那三策無疾而終、不了了之,如今重回朝堂,所謀劃之事比之前三策更爲龐大精密,自然容不得半點錯失,他是用黨爭之法排除隱患,到底還是爲了做事的。”
“但他鬧得太過了!”盧象升回身看向耿仲明那具無頭屍身:“周首輔的底牌是洪彥演!動周首輔怎麼可能不動洪彥演?但洪彥演是那麼好動的嗎?楊文弱以爲子把洪彥演從陝西調到遼東就讓他成了孤家寡人、失了依靠嗎?本院敢斷言,洪彥演此時恐怕已經和祖大壽勾搭上了,和他鬧起來,沒準就是和整個遼東軍鬧起來!”
大淩河之戰中祖大壽殺何可綱投降東虜,後又以勸降錦州的名義逃回錦州城,回到錦州後卻又閉門堅守、抗擊東虜,皇太極本來招降祖大壽也是拿他當塊招牌,對其子祖可法等親眷禮遇有加,興致來了便寫封信送去錦州提醒祖大壽不要忘記自己勸降錦州的承諾。
明廷卻炸了鍋,前遼東巡撫丘禾嘉將祖大壽投降東虜一事捅了出來,都察院裏的言官跟過年一般熱鬧,紛紛上疏參劾祖大壽,崇禎倒也沒有失去理智,封祖大壽爲左都督,令其進京參拜,順便“辯誣”。
但祖大壽親身經歷過當年袁崇煥被誘捕一事,哪裏敢入京?各種藉故推脫,躲在錦州城裏不動彈,到後來左良玉擁兵自重的消息傳來,祖大壽乾脆也有樣學樣,以錦州爲中心逐漸吞併關寧軍各部,當起了軍閥,聽調不聽宣。
所以吳襄屢次臨戰脫逃,朝廷卻一直不給予重懲,哪怕是盧象升捕了吳襄,也只是打落了他的官帽,還得讓他兒子吳三桂統領舊部,就是爲了扶持吳家牽制祖家。
洪承疇與祖大壽一文一武,洪承疇是個深諳朝政、能力極強的頂尖文臣,祖大壽也是當今大明最頂尖的將領之一,他們兩個若真的勾結起來,這遼東之地朝廷還能插進手去?
對付洪承疇就是對付祖大壽,對付祖大壽就是對付關寧軍,朝廷連沒有穩固地盤、四處拼湊軍兵的左良玉都對付不了,又如何能對付得了盤踞錦州廣寧、幾乎鐵板一塊的關寧軍?
“如今這時候,我大明哪裏還能再受一次叛亂?”盧象升揉了揉掛着濃濃眼袋的雙眼,眼中的憂慮怎麼也藏不住:“只希望楊文弱還分得清主次輕重吧!”
登州附近的一個海岸邊,一羣脫了鞋襪的叛軍正將一艘艘漁船從隱藏的地方推入海中,岸邊上百名叛軍將盔甲兵器扔了一地,只等漁船入海便蜂擁逃命。
“幸好早做了準備,只是沒想到老耿那般不濟事,害得咱們也只能各自分散突圍,家眷都得扔城裏!”孔有德一邊換着漁民裝扮,一邊急匆匆都着:“關寧軍還在到處搜剿咱們,咱們得趕緊離開,他們騎兵兇的狠,但還能追到海上來不成?”
一旁同樣在更換着漁民服飾的一名叛軍將佐眉間一皺,提醒道:“大王,海上還有黃龍和尚可喜的水師四處阻截,恐怕也不安全。”
“此事無需擔心,本王早就有了準備!”孔有德冷笑一聲,指了指附近幾名寬面高鼻、髮色雜亂的葡萄牙教官:“本王早與瀋陽的範先生商量好了,之前毛承祿他們投奔東.....大金之時,帶走了幾十條戰船,爲了這些懂造炮、會操炮的佛朗機教官,大金會把那些戰船停泊的地方暴露給黃龍他們,順便給他們設下一個口袋,如今黃龍和尚可喜應當都準備去突襲那些戰船了,咱們趁機渡海,投奔大金!”
“投奔東虜?”那名將佐愣了一下,當即怒道:“孔將軍!我等反亂朝廷,是因爲朝廷苛待歧視我等東江舊部,爲保命而不得已爲之,如今卻要離了狼口、又入虎口嗎?爾等遼兵與東虜血海深仇,誰沒有被東虜屠戮過親眷友人?如今爲求一己苟活,竟然要投奔往日仇寇嗎?”
“如今這時候,是性命重要還是血仇重要?”孔有德冷哼一聲:“李明忠!你個江西人,若非看在毛都督的面子上,早把你扔在登州城裏了,弟兄們護着你逃出來,你卻要攔着他們去大金享用富貴、拉着他們去送死嗎?”
“中原缺歸中原,異地富貴非我所願也!”李明忠怒吼一聲,後退幾步:“我寧願在此死於亂刀之下,也絕不願北投東虜!”
孔有德怒目而視,腰刀拔出半截,就在此時,卻見一支衣甲殘破的叛軍慌慌張張從樹林中鑽了出來,當先一名將佐跳下馬來,朝孔有德稟告道:“大王,咱們撞上了關寧軍,陳光福將軍被關寧軍殺了,關寧軍已離此不遠了!”
孔有德狠狠瞪了李明忠一眼,知道如今不是和他糾纏的時候,猛地啐了口唾沫,指着李明忠道:“老李,當年咱們一起在毛帥手下辦事,也算有些交情,你既然不願跟咱們走,我就放你一馬,勸你一句,乖乖滾回山西老家藏着,日後等爺爺隨大金入關,再來尋你!”
完,孔有德讓人將那些葡萄牙教官架上船,自己也登上一條漁船,一艘艘漁船朝着漆黑的大海深處飄去。
李明忠看着漁船遠去,回頭掃視一圈,周圍還有兩三個叛軍跟着他,都是不願去遼東的人,有一人見李明忠看來,趕忙上前問道:“李將軍,我等.....該何去何從?”
“下之大,哪裏會沒有咱們容身之地?”李明忠朝四周看了看,下定了決心:“扔了武器戰馬,咱們步行逃離山東......大明不會要咱們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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