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前兆
正挽着袖子在一旁生火的吳成擡頭向那邊看了一眼,一旁吹着火的綿長鶴苦笑一聲:“打了快兩百多口井了,到現在纔有一口出水!”
“能出水就好了,這旱災從去年一直到現在還沒消,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莫種田了,山西不少地方連施粥的粥棚都沒水能煮粥……”毛孩一邊切着菜,一邊抱怨着:“俺手下的輔兵村兵既要協助修城修堡,又要幫忙抗旱救災,俺這山西鎮守使當的是焦頭爛額,有時候總想還不如和阿四哥一樣呆在成哥你身邊,好歹用不着想事。”
“阿四是沒腦子,你羨慕他這個憨貨做甚?”吳成笑罵一句,綿長鶴沒心沒肺的笑着,彷彿罵的不是他一般,吳成也懶得理他,挺了挺身子:“山西的旱災還算好,河南才叫嚴重,八府一州無一例外全部遭災,而且除了旱災和伴隨而蝗災,因爲直隸、山東等地流民難民的涌入,衛輝府、歸德府等地還爆發了瘟疫。”
“河南每一次送來奏報,我都不用翻開都能猜到裏頭每個字都寫着‘災’!”吳成長長嘆了口氣,愁眉凝成一團:“關鍵是,這很可能還只是一個開始,咱們得做好長期遭災的準備!”
吳成是學農出身,中國農業史上明清是繞不開的一篇,自啓至乾隆時期,是中國古代規模最大、也是封建王朝最後一次農業革命,而推動農業革命的一個重要因素,便是因爲冰河時期的影響。
歷史上冰河時期會在崇禎十年進入最高潮,僅旱情就逐步蔓延至全國各省,受災中心的河南、山西、直隸、山東等地甚至會連旱五年以上。
在這個時空中,雖然大明沒挺過崇禎十年,但北方的旱情也是從去年開始加重,冰河期的高潮沒有因爲吳成的穿越而改變乃至扭轉,依舊如約而至。
“成哥,你不是總人定勝嗎?”毛孩安撫着,指了指一旁一筐筐的紅薯粉條:“薄掌院他們新制的水力磨坊和風車如今正在湖廣、江西、四川、廣東等地鋪開建設,那些不易儲藏的番薯土豆什麼的,都能研磨成粉再製成粉條收儲,送到北方來應付災情,百姓們有口喫的,就能安心抗災,這賊老終究是不能把咱們所有人都餓死的!”
“人定勝!”吳成微笑着點點頭,哪怕是在原來的歷史上,冰河期之所以造成那般嚴重的影響,根源還是因爲大明失去了對基層的控制,進而失去了救災能力。
實際上即便是在災害最嚴重的時期,在經歷過對農民軍大規模圍剿、對基層控制重新加強後的陝西山西等地,受到災害同樣嚴重,但造成的影響卻遠遠沒有失控的河南、直隸、山東等地嚴重,甚至在鄭崇儉、孫傳庭主政時期還能勉強自給自足、養出了明廷關內最強勁的機動兵團。
關外的東虜、逐步正規化的農民軍,只要基層治理合格,冰河時期的災害對他們的影響都沒有達到顛覆政權的程度,以至於讓後世不少人都產生一種冰河隻影響大明、不影響東虜和農民軍的幻覺。
而大熙從起義開始就注重基層建設,村中有推舉的村官、有老兵傷兵充任的兵訓,有不定時巡查的工作隊,在縣中還有各村長老和村民推舉代表組成的縣諫議院,對基層的控制比當今任何一個政權都嚴密,冰河會讓大熙過一段艱難的苦日子,但對大熙來卻並不是致命的問題。
“俺們挨災,東虜一樣遭災!”綿長鶴忽然嚷嚷了起來,彷彿是因爲剛剛被吳成罵了,有股急切的表現欲:“什麼不仁,就把萬物當狗,俺就不信這賊老光給咱們降災,不給東虜降災!”
“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吳成白了他一眼,點零頭:“阿四倒是沒錯,直隸局和山東局傳來的消息,也是直隸山東等地旱情嚴酷、糧價飛漲,關外只怕會更爲嚴重,這段時間涌入山西、河南等地的流民都是成堆成堆的,可見災情之重。”
“東虜就藉着這些流民的掩護安插諜探進來呢!”毛孩冷笑一聲:“這些日子光我這鎮守府捕獲的東虜諜探就有上百人了,軍情處抓獲的恐怕更多,潛進山西的也只會更多。”
“北地到處遭災,從前明藩王、宗室、太監的莊子裏繳獲的糧食金銀喫用不了多久的,洪臺吉不是會眼看着自家坐喫山空,必然是要趁着手裏還有大筆餘糧的時候發起一場大戰的!”吳成將鐵鍋架上火堆,倒入盛在木桶裏的淨水煮着:“如今大戰的前兆已經很明顯了,鑲藍旗會同漠南諸部攻伐河套,這是牽制咱們的大同駐軍,潛入山西的虜諜越來越多,明顯是要拿山西做主攻了。”
“還有河南,屯兵大名、順德等地的東虜越境越來越頻繁,他們是在用股騎兵試探我們中原防線的佈置!”吳成整理着筐中的番薯粉,緊皺的眉間依舊沒有舒展的跡象:“聽洪臺吉在山東大加奉賞,不僅賜封了衍聖公,連孟子顏子曾子的後裔顏紹緒、曾聞達、孟聞璽等人也封了大官,這也是在做戰爭準備,是針對咱們的理論體系來的……戰爭,永遠都是從打嘴仗開始的。”
“孔家也是沒骨頭,竟然剃髮易服給東虜當了奴才!”毛孩嘲諷了一句:“對了,那個不願剃髮逃到咱們這裏來的孔氏宗親,叫孔聞詩什麼的,成哥你準備怎麼處置他?”
“明國有沈定王那樣的賢王,擋不住明國宗藩作爲一個整體的墮落,孔氏也是如此,有孔聞謤、孔聞詩這樣的賢士,掩蓋不了孔氏作爲一個整體的腐朽!”吳成看着鍋裏咕嚕嚕的開水,斬釘截鐵的答道:“腐朽墮落的腐肉,就該徹底挖掉,再疼再難也要挖掉!”
“我已經寫信去了襄京,讓梅漣那個溫陵門人去招呼孔聞詩了,就是要讓他搞明白,東虜需要衍聖公、殘明需要衍聖公,而我大熙,並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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