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旗莊
“哈!阿楚琿還真有膽子和咱們動手不成?”多鐸看着那道升騰的黑煙,冷笑道:“爲了幾畝田地,把全家性命送進去,這虧本的買賣,他阿楚琿算不清楚嗎?”
多爾袞默然不語,冷眼掃視着兩旁的村民,策馬來到莊子前,只見莊子大門被砸開,這處旗莊的主子乃是一名鑲藍旗的牛錄額真,此時正被粗麻繩綁着、被幾個壯碩的甲兵押在莊外,他的家眷也被押在莊外跪着,一個個哭哭啼啼狼狽不堪。
多爾袞跳下馬來,那原本垂頭喪氣的漢子聽到動靜擡起頭來,頓時掙扎了起來,嚷嚷道:“睿王爺!睿王爺!奴才阿楚琿是跟隨過老汗的老奴,這麼多年拼死拼殺,去年還跟着鄭王爺在河套徵殺過,身上的傷還清晰可見,怎能如此折辱奴才啊!”
多爾袞沒理會他,和一旁的一名甲兵交流了幾句,這才轉身衝阿楚琿喝道:“阿楚琿,你干犯國法、私佔有主土地、劫人奴僕充作包衣,本就該受罰,竟然還閉門持刃拘捕!殺你的頭也合情合理,你還好意思在這喧鬧?”
阿楚琿依舊掙扎不止,身後兩個甲兵幾乎押不住他:“睿王爺!咱們千辛萬苦的入關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過好日子嗎?不過的如何奢侈,一家子喫飽喝足、有些盈餘總可以吧?”
“結果咱們入關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朝廷定製,八旗護軍月餉四兩,馬甲炮手月餉三兩,步甲月餉一兩五錢,祿米每年十石六鬥到二十二石六鬥不等,可是睿王爺您也清楚,咱們八旗各旗,都多少年沒發實過了?”
“以往咱們還能入關劫掠,也就不計較了,可現在咱們入了關,搶都沒地方搶去,今年朝廷又以賑災的名義,要求厲行節儉,戶部的那些傢伙趁機便剋扣旗餉,銀餉錢米反倒比以往拖欠更多了,這日子還如何過得下去?”阿楚琿又是憤慨又是委屈,精壯的漢子甚至垂下淚來,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甲兵:“睿王爺,您問問周圍這些護軍的弟兄們,每月四兩月餉、每年十石米糧,他們可曾領實過?”
周圍的甲兵都低下頭不敢話,欠餉的問題從努爾哈赤時期就一直困擾着整個八旗,直到皇太極上臺後鋌而走險破長城入關搶劫,纔算是暫時將這個問題壓了下去,可如今大清和武鄉賊陷入相持階段,搶劫都沒地方去搶。
如今唯一還能供八旗搶劫的,只有殘明治下的淮安、揚州等江北地區,但這些地區本身也受災、存糧不多,搶來的金銀絹帛之類的財物,放在手裏還沒捂熱又得拿去跟殘明走私糧食,而且清軍搶劫也是有規矩的,嚴禁私掠、要有組織的搶劫,隨後統一分配,否則輕則罰銀挨棍、重則掉腦袋。
皇太極將豪格安排在山東,名義上是抵禦江北明軍,實際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豪格和他的正藍旗是作爲劫掠江北的主力和先鋒,他們出力最多,自然是由他們主持分配,各旗能得到多少,都要看豪格的臉色。
“睿王爺,您也知道,今年關內關外都遭了大災,不僅米價飛漲,連豆草都在拼命的漲!”阿楚琿聲音哽咽着,彷彿受了大的委屈一般:“如今一匹戰馬若是按照以前的養法,每日所食的飼料就要二錢銀子,就算朝廷月餉發實了,大多也餵給了戰馬。”
“可真要上陣打仗,光有戰馬有什麼用?馬具、弓箭、刀槍都需要咱們自己自備,還要修理盔甲、準備行軍糧,睿王爺,這些東西一次少也得有幾十兩銀子,八旗若是日日這般欠餉,有幾個能支撐得下去?”
“再了,入關後圈地立莊,好的是計丁一口授田三十畝,本來就是誰的包衣多誰得的田地就多,像奴才這樣沒什麼包衣的,田地也拿不了多少,而且原本好的是人人授田,結果去年開始又變了卦,是四丁以下不授田,奴才的牛錄之中不少弟兄就等着授田,忽然一下子田地沒了,又如何甘願?”
阿楚琿長長吐了口氣,委屈巴巴的道:“睿王爺,奴才也知道奴才搶奪有主田地、劫取他人奴僕充作包衣的行爲是犯了國法,可是奴才也沒辦法啊!若是沒有足夠的田地,奴才的牛錄裏的弟兄喫什麼?喝什麼?拿什麼去打仗?若是沒有足夠的包衣,之後再分田,大半的田地不都分給那些包衣多的了嗎?奴才豈不是依舊分不到田土?”
“奪田搶人,不單單是奴才的意思啊,牛錄裏的弟兄們要活下去,只能鋌而走險啊!”
多鐸聽得唉聲嘆氣,語氣中帶着一絲憐憫:“即便如此,你也該有所節制,朝廷有明旨下發,普通的尼堪田地,你們圈了無所謂,朝廷也睜隻眼閉隻眼,但那些世家豪族、官紳貴胄的田土和奴僕佃戶,你們若是不慎搶奪了,必須要退還回去,你違抗皇上的旨意,而且還持刃拘捕,實在是可惡!”
“豫王爺,您生貴胄,不知道下面是個什麼情況......”阿楚琿苦笑着道:“咱們在圈地,那些尼堪的豪族同樣也在兼併,那些可惡的尼堪農戶,爲了不給奴才當包衣,甚至主動投寄到那些豪族家中,他們本就是當地土着,比巧取豪奪,奴才如何比得過這些尼堪豪族?他們把好田好地都佔了,奴才多不去搶他們的田土,又能圈來什麼好田地呢?照樣養不活弟兄們啊!”
“豫王爺,您以爲奴才不想遵守皇上的旨意?實在是不得不爲啊!奴才一個牛錄三百多驍勇,都是爲大清立過汗馬功勞的、哪個家裏沒有犧牲的親眷?難道他們還比不上那些尼堪的豪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