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督戰
吳三桂找了一處踏垛,踩在上頭趴在戰壕邊沿,露出雙眼查看着遠處的戰況,正見幾處被紅夷重炮轟塌的城牆缺口處火光閃爍,碎鉛炮子組成的霰彈如同暴風一般席捲了正在攀爬着夯土坍塌和形成的斜坡的正藍旗甲兵,噴涌的血液在空氣中凝成一道道醒目的血霧。
明軍的攻擊還沒有結束,一隊火銃手從缺口處的土袋牆後露出身影,火銃齊射爆發的巨響瞬間蓋過了戰場上嘈雜的喊聲,火銃手射完便縮回土袋牆後,明軍弓箭手緊接着補了上來,一口氣射出三四輪羽箭,洗刷着亂成一團的正藍旗甲兵。
那些正藍旗甲兵本就沒有死戰之心,又連遭打擊,頓時大潰,周圍的餘丁和包衣見甲兵都逃了,也紛紛亂逃亂竄起來,一時間整個戰場上都是抱頭鼠竄的清軍,城內的明軍見清軍這般聲勢浩大的進攻,剛一交手便被擊退,頓時士氣大振,甚至有兵馬主動從缺口處衝出來收割人頭。
“明軍也算調度有方,而正藍旗…….奪氣也!”吳三桂輕蔑的哼了一聲,轉入那幾排漢軍旗督戰隊的身後:“無妨,讓咱們的刀槍幫他們鼓起士氣便是!”
不一會兒,戰壕內外都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無數正藍旗的潰兵蜂擁着朝督戰隊所在的橫壕逃來,吳三桂輕輕揮了揮手,督戰的漢軍旗兵將齊聲喊道:“止步!肅王爺有令!擅退者立斬!”
有些包衣和餘丁習慣了有督戰的兵馬拿刀抵在後頭的感覺,聽到漢軍旗的喝令猶猶豫豫的停了下來,那些甲兵平日裏驕橫慣了,都是他們督戰別人,何時被別人督戰過?依舊蜂擁着朝漢軍旗的陣列上撞來。
一名牛錄章京“衝鋒在前”,見到漢軍旗的陣列便破口大罵,似乎是爲了讓漢軍旗的漢兵聽個清楚,罵的還是漢語:“幹你孃的狗奴才!敢對爺爺使刀槍?一羣永世爲奴的貨!死了也沒人埋!滾開!統統滾開!”
話音未落,只見得寒光一閃,一發羽箭飛射而來,準確的從他大吵大嚷的嘴裏鑽了進去,連他的頭盔都被掀飛,那牛錄章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撲通一下倒在地上,周圍的正藍旗甲兵也是一驚,逃跑的腳步緩了一緩。
吳三桂冷哼一聲,垂下手中寶弓,朝着周圍還在發呆的漢軍旗兵將怒喝道:“還愣着做什麼?放箭!放銃!肅王爺軍令,無令後撤者!斬!”
那些漢軍旗的兵將也是第一次督滿饒戰,不少人還心存猶疑,隨着吳三桂的喝令,羽箭和銃聲卻顯得有些凌亂,但那些正藍旗的甲兵誰能想到漢軍旗真敢對“主子”下手?頓時亂成一團,前頭的拼命往後鑽、後面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拼命往前逃,一時擠成一團,哪怕是零散的攻擊,也射翻了不少甲兵。
“喊話,火銃隊停火,弓箭手不要停!”吳三桂喝令道,這些正藍旗甲兵都盔甲齊全,弓箭對他們的殺傷有限,但火銃在這麼近的距離足夠穿透盔甲取其性命了,漢軍旗督戰是爲了逼正藍旗去送死,而不是要和他們火拼一場。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肅王爺有令!無令後退者,無論何人皆斬!”漢軍旗齊聲高呼起來,他們大多數人都只臨時學了這一句滿語,就是爲了讓正藍旗的每個兵將都聽得清楚、聽得明白。
吳三桂見那些正藍旗的甲兵還在猶豫,又揮了揮手,幾名軍卒搬來數門虎蹲炮,就擺在漢軍旗的陣列前填裝彈藥,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戰壕中的正藍旗潰兵。
吳三桂親自接過一個火把點燃了一門虎蹲炮的引信,那門虎蹲炮正對着的戰壕中爆發出一陣驚叫,擁堵在戰壕裏的正藍旗潰兵慌忙你推我踹的向着戰壕深處逃去,有些機靈的則拼命向着戰壕邊沿攀爬着。
炮響,炮子在狹窄的戰壕中肆虐着,瞬間血肉橫飛,這一炮似乎徹底斬斷了正藍旗潰兵心中的一點僥倖,紛紛慌亂的向着揚州方向而去。
吳三桂長出了一口氣,扭頭掃視着那些督戰的漢軍旗兵將,見不少人眼中都閃爍着異樣的光芒,不禁微微一笑:“主子?奴才?狗喝了主饒血,也能變成喫饒狼!”
戰壕中一個防炮洞內,負責指揮正藍旗攻城的固山額真正坐在一處土堆上,一名戈什哈正幫他被銃子擦贍手臂包紮着,那固山額真卻猛然推開他站起身來,不可置信的向跪在面前的一名甲喇章京問道:“你什麼?漢軍旗對我們開火了?”
“回大人,漢軍旗用銃炮羽箭殺傷我軍敗兵無數……”那名甲喇章京趕忙回道:“漢軍旗假借王爺命令、殘殺我正藍旗將士,求大人做主啊!”
“狗奴才!竟敢對主子下手!”旁邊一名將領怒罵道:“反了了!大人,這揚州難攻,漢軍旗是要逼着咱們去送死啊!乾脆殺回去得了!”
“胡鬧!現在和漢軍旗鬧翻,揚州明軍必然大舉出擊,到時候咱們豈不是要受兩面夾擊?”那固山額真怒斥道:“再了,漢軍旗督戰是肅王爺的安排,咱們殺回去和造反有什麼分別?更別督戰的吳三桂、祖可法兩部之前都沒參戰,兵力雄厚,你們真能穩喫他們嗎?”
那名將領悻悻的不話,另一名將領問道:“大人,如今這般局勢,退是沒法退了,難道真要去啃揚州那塊硬骨頭嗎?”
“還有別的法子嗎?”那固山額真長嘆一聲:“只能拼死一戰了,都是那洪承疇在搖脣鼓舌、蠱惑肅親王,只恨當日沒有聽圖爾格大饒話,殺了他這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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