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罷工
“把那傢伙記下來……”宋獻策朝那人一指,向身邊的護衛吩咐了一句,一名護衛鑽進了人潮之中,那人在臺階上四處環視了一番,似乎是發覺了石柱上的宋獻策正在盯着他,朝宋獻策的方向看了一陣,鑽進了人潮之中消失不見。
“這般警惕,能是爲買不到糧食發愁的普通百姓?”宋獻策冷笑一聲,拉了一把身邊還在發呆的清風:“走了,再呆在這裏,等會就會有人來找咱們麻煩了。”
清風緊緊跟在宋獻策身後,向周圍黑壓壓一片的人潮看了看,問道:“東家,咱們去哪裏?縣衙還是兵備道衙門?”
“去東門,東門外是上海最大的棉布市場!”宋獻策微笑着道:“那些豪商官紳不會單單在糧食上做文章的,那邊也會有一場上好的熱鬧看呢!”
東門外也人頭攢動的模樣,無數百姓聚集在市場中,吵鬧聲幾乎要將地都掀翻了,東門外市場中的店鋪也是一個個門板緊閉,東門外的碼頭更是一艘大船都看不到。
清風擠進人堆裏去詢問,過了一陣才擠出來彙報道:“東家,這些百姓大多是市場和碼頭的勞工,還有棉布店的夥計,今晨來上班才發現店鋪和碼頭都關了,所以才聚在這裏鬧着。”
“他們有不少周邊工坊裏的棉紡工人和佃戶也正涌向上海,是上海周邊的工坊今日都停了工,工人們沒有着落,都要來城裏討個法……”清風頓了頓,語氣中藏着一絲慍怒:“到處都是謠言,是我大熙爲了在江北展現什麼‘新朝仁政’,強行把上海的棉布都徵收走去白送給江北流民,工坊的坊主和店鋪掌櫃們爲了減少損失,所以纔不得不暫時關門歇業。”
宋獻策微微一笑,點點頭,碼頭市場勞工和工坊工人這些重體力活,哪怕再精壯的漢子也免不得傷損疲累,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換人,所以薪水大多是日結,一不開工,他們就要餓上一。
而且這些勞工和工坊工人長期聚集工作,有一定的組織性,爲了對抗官紳豪商的盤剝抱團取暖,暗地裏也有一些會社組織,乃至於像聞香教那般的宗教集團,都無需他人刻意挑撥,他們一定會聲勢浩大的鬧起來。
萬曆年蘇州等地毆殺稅監,就是從那些絲綢工坊裏的工人開始站出來鬧事反抗的。
“屢試不爽啊!”宋獻策暗自冷笑道,這些豪商官紳這手轉移矛盾、層層壓榨的手段玩了千百年,沒人比他們更爲熟悉了。
就在此時,一名大漢爬上了一尊石獅子,高聲喊道:“鄉親們!大熙光顧着在江北唱戲,不顧咱們上海百姓的死活啊!咱們上海的百姓和江北的那些流民差在何處?爲什麼江北的人可以白喫糧食、白領棉布,咱們就要活活餓死?大夥都去縣衙討個公道!討個公道去啊!”
“把那人也記下來!宋獻策朝身旁的護衛吩咐了一聲,拉着清風跟着人潮緩緩向縣衙方向而去,心中卻默唸道:“沒用的,縣衙、兵備道衙門,上海各處衙門估計都已經空了,那些個官紳,怕是早就躲出城去了!”
長江入海口處,有一系列沙洲,最南一處名爲姚劉沙,此即後世崇明島的主體部分之一,姚劉沙上本有一座崇明州,明初之時降州爲縣,延續至今。
崇明縣西南有一名爲響沙的沙洲,乃是上海海鹽出產的重要鹽場之一,如今上海的豪商官紳皆匯聚在響沙,設宴喫喝商議。
“在下當年就是靠着這響沙鹽場出產的海鹽發家的……”坐在主位上一名花白鬍子的豪商笑吟吟的端着酒,似乎是在回憶着過去:“巔峯之時,上海的海鹽連兩淮的淮鹽都可以分庭抗禮。”
“但是…….自從武鄉賊起勢之後,他們搞什麼廢引行票,這鹽業一行涌進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商賈來哄搶,利潤越來越低、競爭越來越大,我這一大家子,就是靠着販鹽養不活了,才被迫走上海貿走私這條險路,好在祖宗保佑、運氣不錯,賺了些薄利。”
“如今武鄉賊就是要把這點海貿的薄利都斷了!”一名年輕的官紳急躁的搶話,一拍桌子:“諸位也知道武鄉賊在廣州是怎麼辦事的,先是把雜貨按市值重新計稅分類,單單是這一條,咱們就會少賺多少差價?”
“然後是濫發牌照,只要繳稅,哪怕只有一條船也能領了牌照出海海貿通商,若是武鄉賊在上海這麼搞,咱們會多出多少競爭對手來?而且武鄉賊對關稅看得很嚴,還有專門的港軍稽查逃稅和走私,只要不繳稅的,不僅要收回牌照、還要罰款,這一下子咱們又要損失多少?”
“其他都好,差價什麼的無非少賺一些,罰款繳了還是可以辦牌照出海,最麻煩的還是濫發牌照這點!”一名豪商接話道:“咱們到底還是喫抱團飯的,以往不跟咱們混的傢伙都被咱們沉了海或逼走,咱們幾家壟斷了上海海貿,才能賺得這副身家,他日若是武鄉賊也在上海濫發牌照,那些徽商、江商什麼的衝進來,咱們這些傢伙早晚得餓死!”
“的沒錯!”主位上的老官紳重重點點頭:“鹽業上已經吃了次虧,海貿上不能再喫虧了,更別咱們一個個身上都揹着不少人命官司,若是輸了這場,他日上了公審臺,誰能保證自己不掉腦袋?”
“搏一把,沒準還有轉機的可能,不搏這一把,我們必然人財兩空!若是膽怯害怕的,現在還有機會趕緊收拾細軟去南洋,若是不想走上絕路的,咱們就同心一致,在上海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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