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迷藏
吳成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衣,盤腿坐在一張羊皮墊子上,身前的火爐中燃燒着圓柱形、佈滿孔的蜂窩煤,驅散着營帳中的寒意。
山西多煤,早在先秦時期就有不少燒煤制炭的記載,但百姓家用煤大多使用的是煤塊,只有官紳家庭和鐵坊工坊之中,才用得起成型的煤餅,而蜂窩煤便是在煤餅基礎上改進而來的,火快火猛、無煙少味。
厚實的營帳簾門被掀開,一股寒風呼嘯着鑽進了營帳中,吳成渾身抖了抖,緊了緊棉衣,擡頭看去,卻見鬍子上掛着冰碴子的梅之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吳成身邊,脫下半溼的衣物掛在爐子上烤着。
“下凍雨了……”梅之煥淡淡的解釋了一句,從爐上拿了一個番薯握在手中取暖,掃了一眼吳成手裏的地圖:“登萊的地圖?執政,山東來了軍情?”
“廣東水師按計劃拿下青島,重創東虜水師,尚可喜似有逃遁倭國的打算……”吳成眉間皺了皺:“咱們四面包圍的計劃乃是方正明謀,以多爾袞戰場爭鋒這麼多年的經驗,不會猜不到咱們的打算的,就算他真的猜不到,等咱們的兵馬登陸朝鮮,朝鮮必然叛清投我,關外形勢會急劇惡化,多爾袞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
“所以咱們就要和多爾袞搶時間……”梅之煥點點頭,一邊熟練的剝着番薯外皮,一邊凝眉分析道:“不到萬不得已,多爾袞不可能拋下一切一走了之的,但如今咱們打通了和朝鮮的航道,可以通過朝鮮輸送正兵部隊去關外,以他們爲中堅,加上關外的游擊隊和朝鮮的兵馬,阿濟格除非是神仙,否則他定然守不住瀋陽。”
“而且阿濟格會不會爲多爾袞送死,誰也不準,他和多爾袞這個同胞弟弟的關係還不如和洪臺吉的關係親密,而且他和其他滿蒙貴胄不一樣,東虜入關之時他正被洪臺吉閒置,就算有心,也沒能力去禍害百姓,大熙發佈的戰犯名單裏,他的排名甚至不如一些八旗的固山、梅勒什麼的。”
“他是有退路的,有退路的人就很難做到困獸猶鬥……”梅之煥一邊唸叨着,將手中熱氣騰騰番薯掰了一半,遞到吳成面前:“但瀋陽又是個定生死的地方,多爾袞只要手裏有人,就一定會把阿濟格換下來的。”
“濟爾哈朗……咱們在這草原上挨凍吹風,不就是爲了徹底斷了多爾袞的後着?”吳成捏着番薯喫着,眉間又皺了起來:“麻煩就麻煩在這裏,濟爾哈朗跟咱們在草原上捉迷藏,到現在連他在哪都不知道,更別擊潰他的蒙八旗和鑲藍旗了。”
此番出征東蒙古諸部,吳成也算下了血本,大熙各部抽調精銳騎兵,加上漠北三部的騎兵,將近八萬人馬北出草原,就算多爾袞領八旗全軍而來,吳成也有一戰之力,而濟爾哈朗號稱有十萬大軍,但實際上可戰之兵加上東蒙古諸部也不過四五萬人而已,更何況真到打起來的時候,東蒙古諸部會不會爲大清送死也是個問題。
但中原王朝征戰草原,最麻煩的從來不是刀對刀、面對面的作戰,而是在茫茫草原之上找到敵軍,廣袤無垠的草原如同一片綠色的大海,一望無際又千變萬化,遊牧民族常常能借助草原的地利隱匿行蹤、迅速轉移,要搜索到敵軍的蹤跡可謂大海撈針。
“東虜的探馬遠勝於我們,對漠南草原的環境也比咱們熟悉太多了,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可以是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吳成看向營帳中豎着的一張地圖:“萬一濟爾哈朗逃到漠北去,要找到他可就更難了。”
“他不會逃去漠北的……”梅之煥堅定的搖了搖頭:“濟爾哈朗之所以還留在草原上和咱們周旋,而沒有直接逃去遼地,是因爲他要屏障京師,給多爾袞從關內撤離爭取時間,有他這股騎兵在側,我們若是突破長城突襲京師,就有被其截斷後路的風險。”
“可濟爾哈朗若是直接竄去漠北,我軍若是突襲京師,他哪裏來得及反應?他只能在漠南、在東蒙古這一塊藏着……”梅之煥安撫道:“數萬騎兵,還有那麼多部族牛羊,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執政也不用心急。”
“夜長夢多,又怎能不心急?”吳成苦笑一聲,摸出擱在一旁的軍情奏報:“多爾袞親自去了曲阜,一口氣殺了數百孔氏宗人和在曲阜的名士大儒,衍聖公一家都被他們綁走了,多爾袞還在曲阜洗劫了一番,孔廟的牌匾上的金漆都被颳走,孔林也被挖掘,歷代衍聖公的陪葬之物都被劫走了。”
“這是個信號,多爾袞準備正式拋棄關內的官紳豪門,劫掠其財貨東逃!”吳成抖了抖手裏的軍情奏報,清軍的主力大軍要和大熙對峙,村寨之中大熙的游擊隊活動頻繁,股兵馬根本不敢在村寨之中多留,而且滿清對底層的百姓和包衣壓榨極狠,劫掠這些漢民百姓也刮不出什麼油水來。
只有那些官紳豪門,它們投誠滿清就是爲了保住家財富貴,正明它們身上的油水不會少,如今多爾袞準備放棄關內東逃,這些官紳豪門又有幾家願意跟隨多爾袞出去喫苦?既然要分道揚鑣了,多爾袞自然要榨乾他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孔家和那些漢奸阿附蠻夷、引胡腥染中華,該有此報!”梅之煥微笑着點點頭:“執政,東虜和那些漢奸可以同甘卻不能共苦,和蒙古諸部又何嘗不是如此?東蒙古諸部不比以前,他們自萬曆年間逐步轉爲半牧半耕的形式也有幾十年了,漸漸習慣了定居的生活,如今被拽着東躲西藏,又怎會沒有怨言、能夠堅持多久?”
“只要咱們繼續窮追不捨,一定會有東蒙古的部族跑來投奔咱們的,到時候,便能抓住濟爾哈朗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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