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石碑
黃河岸邊,馬家口大堤上,樹立着一個一塊高聳的石碑,碑上用如鮮血一般猙獰的紅字肅然的書寫着清軍炸燬黃河大堤、水淹開封的事蹟,石碑周圍,則是一座陵園,開封城內遇難的軍民百姓不少便安息於此,還有有許多找不到屍體的,便在在陵園四面黑沉沉的牆面上刻上名字,以作紀念。
陵園之症黃河之畔,數千大熙軍的戰士穿着整潔的軍袍、披着鮮亮的盔甲,手臂上都綁着醒目的白布,一聲不吭的肅然而立,一個個隊伍填滿了陵園中的每一條道路,熾熱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一滴滴汗珠順着臉頰滑下,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墜在地上,卻沒有一個人動一下。
他們如同一座座雕塑一般,與波濤洶涌的黃河和樹木蔥鬱的陵園融爲一體,連一絲聲響都都沒發出,彷彿地之間只剩下黃河東流的波濤之聲和河南節度牛金星向這些遇難百姓軍民誦唸檄文的聲音。
石碑前用木頭搭起了一座祭臺,擺放着豬牛羊三牲,香案之中燃着長長的燒香,煙霧嫋嫋升起,五彩斑斕的經幡隨風飄揚。
牛金星將檄文唸到末尾,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在祭臺上肅立着的黃錦轉過半個身子,在身後一衆軍將教導之中搜尋了一陣,朝李際遇點零頭:“開封之戰你是主將,東虜水淹開封你是親身經歷的,此戰你也是先鋒主將,等會你來給這些先鋒將士們訓話吧。”
李際遇有些驚訝,正要婉拒,忽然又頓了頓,重重點點頭。
不一會兒,牛金星將檄文唸誦完畢,徒一旁,祭臺下的一列大熙軍戰士舉起三眼銃朝鳴槍,巨大的銃聲驚起附近樹木上的鳥羣慌亂的撲騰着翅膀朝空中飛去,但陵園中的戰士們,依舊一動也沒動。
李際遇走上前來,深深吸了口氣,掃視着陵園中的那些先鋒將士,一時心潮波涌,眼前彷彿又浮現起當年清軍水淹開封的情景,李際遇猛的扯開嗓子仰狂呼一聲,聲震如雷,陵園中傳來一聲巨響,卻是那數千將士一齊再向他行禮。
“俺李際遇是個粗人!”李際遇用盡全身力氣喊着:“不懂多少道理,連自己的名字都是投軍之後,跟隨着趙教導學來的,俺也不是個受約束的人,當年就是不願守少林寺的規矩,才從少林寺裏逃了出來,什麼華夏衣冠,俺不懂,什麼忠義廉恥,俺這逃僧反賊,也從來不顧!”
“但俺有一雙眼睛、一對耳朵,會看會聽!”李際遇握緊拳頭,朝上一揮:“俺當年爲何要搞聯保?爲何要造反?是因爲俺看到的大明官紳,都是一羣王鞍!滿耳聽到的,都是老百姓哭嚎的聲音!”
“俺當年爲什麼要投武鄉義軍?是爲了求富貴嗎?是爲簾高官嗎?不是!是因爲俺看到武鄉義軍在給百姓分田分地!俺看到他們把那些作惡多賭官紳抓起來公審!俺看到他們在救民水火、伸張正義!俺也聽得到百姓們的讚譽和歡呼!”
“倡義救民,俺當時連這四個字都不認得,但俺知道,武鄉義軍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能夠使海晏河清!所以,哪怕前明坐擁整個下,俺也要跟着武鄉義軍造反,就算死了也值!”
“然後,咱們擊敗了前明,但又迎來了東虜!”李際遇狠狠啐了一口:“什麼華夷之辨、什麼剃髮易服,這些事俺李際遇不懂得、也懶得懂,但東虜入關之後,是如何倒行逆施的,俺在眼中看得分明!”
李際遇猛然轉過半個身子,朝身後的石碑一指:“開封!東虜炸開黃河大堤、水淹開封城,開封城及下游村寨,三十二萬六千四百七十七名百姓、一萬二千一百六十一名戰士和民夫蒙難,時至今日,還有無數百姓軍民連屍首都沒找到!”
“這就是東虜!這就是視人命如草芥的野獸!他們是比前明更殘暴、更兇蠻的惡鬼!”李際遇長長出了口氣,胸中的怒火非但沒有一絲緩解的跡象,反而燃燒得越來越旺:“看看他們在直隸、山東等地的作爲吧!可有一絲愛民之舉、護民之行?視百姓如豬狗牛羊、肆意凌虐奪取,殺人盈野、毫無人性!”
“若是讓這樣的惡鬼坐了下,會禍害多少百姓?若是讓這樣的禽獸留在世間,我輩又如何向那些蒙難的百姓和弟兄們交代?”
李際遇摸上臂膀上的白布,又一次深吸口氣,依舊是聲震如雷:“你們,要麼就和俺一樣,是從開封城裏逃出來的,要麼是開封蒙難的百姓或弟兄的親眷,你們每個人都寫了請戰書、每個人割掌立誓要爲開封蒙難的百姓軍民報仇雪恨、要向東虜討回血債!”
“俺也和你們一樣,寫了請戰書、立了血誓,求來這先鋒的位子,既要爲開封數十萬蒙難的百姓軍民報仇雪恨,也要爲全下被東虜禍害的百姓報仇雪恨!”
李際遇往大名府方向一指:“大名府城,東虜的主將是正紅旗的旗主碩託!馬家口的黃河大堤,便是碩托領人炸燬的!大名府城內,還有一個東虜的內大臣錫翰,炸燬黃河大堤、水淹開封,便是出自他的手筆!他們就是殺害數十萬百姓軍民的兇手!”
李際遇又朝山東方向一指:“山東的友部,此時應該也正在動員,他們的先鋒是黃得功,所部是舊勇衛營、忠貫營等部整編的部隊,同樣是對東虜有深仇大恨的,但你們能讓他們搶在前頭,讓錫翰和碩託落在他們手裏嗎?”
“不能!”數千人齊聲怒吼,驚得黃河似乎都爲之斷流,李際遇重重點點頭,振臂一呼:“那就用你們最快的速度,消滅大名府的清軍,將錫翰和碩託綁來這黃河邊,向蒙難的百姓軍民,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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