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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黑苗

作者:凤之翼
与郡主谈完案情,岳肃仍是一点眉目也沒有,眼看着快到晚饭時間。按照惯例,要是男宾的话,肯定要留下吃晚饭,可沐天娇终究是女流,留她吃饭多有不便。而且這位新任知府岳大老爷也沒有与权贵交往的觉悟。 但人家终究是郡主,端茶送客似乎有些不太礼貌,倒不如客气一下,于是岳肃說道:“郡主,现在时辰不早,已到了晚饭時間,不如在寒舍由贱内作陪,略用些酒饭再回府吧。”意思是說,现在不早了,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话,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吧。 任谁都知道這是礼节性的送客,谁想沐大郡主却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既然岳大人好意挽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沐天娇這么做,其实也是有目的的,她是想看看,岳肃会怎样招待自己,也可从中窥测這是一個怎样的官吏。对于朝廷为何派一個年轻的知府来铜仁,她還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岳肃真有能力,還是朝廷故意打发一個人来敷衍。 听到沐天娇答应留下吃饭,這一来可苦了岳肃。招待郡主,可不能像平常吃饭那样,随便弄两個菜就行,怎么也得做两個像样的。 让差役招待沐天娇去花厅用茶,岳肃又命人請出夫人作陪,再喊来铁虬,让他赶紧张罗酒菜,再去菜市场买两個硬菜回来,不能怠慢。 知府后宅要比以前的县衙后宅大上一倍不止,是個三进的大院子,女眷住在后进正房,金蝉等人住在前进厢房,李琼盈和兰儿因为是女装打扮,就安置在中进客房。 花厅在前进正房,主要是岳肃会客使用,金蝉负责做饭,很快炒好四個菜,有什么溜豆腐、黄瓜炒鸡蛋、尖椒土豆丝、辣子鸡丁。這都是家裡常吃的菜。铁虬到市场买了两個好菜,一盘虾,一條鲑鱼。 六個菜上齐之后,铁虬留在一边伺候,当然竹儿丫头還是沒有资格落座的,站在一边。岳肃又叫出阮傲月出来作陪,郡主是女人,自己一個大男人总不便单独与她用饭。 当看到知府大人就用這些菜招待自家郡主时,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岳大人,你就算要在我們郡主面前扮清廉,也不至如此吧。” 這话一出口,岳肃颇为尴尬,却也无心跟她一個丫头见识。只是她的话,惹恼了一边的铁虬。铁虬愤愤地道:“這是什么话,你知道這盘虾多少钱么,我們家何尝舍得吃這些……” “铁虬……”岳肃忙制止铁虬,說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吧。” “是。”铁虬一拱手,转身就走。 阮傲月在一旁轻声道:“我家相公出身贫寒,自幼過惯苦日子,为官至今刚過一载,并无积蓄,今日一餐已是奢侈,倒让郡主见笑了” 沐天娇看在眼裡,断定铁虬绝非做作,举止中是個直爽的后生。她嫣然一笑,拿起酒杯,說道:“岳大人果然为官清廉,适才是竹儿无礼,我代她给大人道歉。”說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黔国公世代将门,沐天娇自也是将门虎女。言谈举止有大家之风。 岳肃、阮傲月举杯相陪。沐天娇又端起第二杯酒道:“這一杯我代铜仁百姓敬岳大人,希望岳大人能够真正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希望我夫君的疑案早日告破。”這一餐竟是尽欢而散。沐天娇出门之后,望着岳肃的背影,不禁点点头。又对一边的竹儿道:“你這丫头,以后不得再說這位岳大人的坏话,他是一個难得的清官,若是我大明朝都是這样的官员,何愁天下不太平。” 第二天一清早,岳肃升堂发下火签,让差役去請铜仁府治下的三位苗寨首领到堂。郡马许天照是死于苗人蛊毒,现在已可落实,要想对蛊毒多加了解,只能找本地苗人了解。在铜仁府治下,共有三個苗寨,分别是“寨方”、“寨柳”、“寨勾”,其族人皆以此为姓。三族素来和睦,进退与共,所以铜仁府称其为三苗。苗人的首领,叫作土司。土司都是世袭,有的大土司,朝廷還要委以宣抚使的官职。 从苗寨到铜仁府,有八十裡路程,骑马也要半日,三寨的土司对此案倒也十分配合,在申时初刻,一同赶到府衙。 岳肃在后衙接待三位土司,先是问候几句,互通姓名,随即进入正题。 “今日請三位土司到府,不为别事,只因郡马许天照死于蛊毒,而蛊毒向是苗人特有,故此特請三位协助调查。” 方寨首领名叫方齐,他第一個說道:“岳大人,前几任府台大人也都找過我們,我們已经說的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苗人都会下蛊,会下蛊毒的只有黑苗,而我們三家都是青苗,并不懂得下蛊。” 方齐回答之后,另外两位土司柳台、勾尧都纷纷点头。 “那不知附近可有黑苗的苗寨?”岳肃再次问道。铜仁的地圖岳肃都已看過,苗寨只有這三家,不過治下還有不少侗族、彝族、壮族的寨子。他怕地圖上的标注不准,所有想要确定一下。 “铜仁境内除我三家苗寨之外,再无其他苗寨。至于說黑苗,根本就沒有寨子,他们一向都是隐匿山野,无从寻觅。”方齐如实答道。 “這是为何?难道黑苗和你们不一样,不用聚寨度日?” 方齐摇头一笑,說道:“以前黑苗也是聚寨生活,只是他们总下蛊害人,为苗人所不齿。后来我們青苗连同白苗一同将黑苗消灭,所以世上再无黑苗的寨子,苟活的黑苗人大多也都隐居山野了。” “原来如此。”岳肃点头,又好奇地道:“黑苗会下蛊毒,想来应该十分厉害,你们青苗和白苗怎么能有实力将他们消灭呢?” 方齐答道:“因为饲养蛊毒,极是耗费精血,所有黑苗人的寿命都不长,族人也就很少。我們和白苗虽然不会下蛊,但却会解蛊,我們两家联合,消灭黑苗并非难事。” 得到方齐的回答,岳肃這下更犯难了,青苗不会下蛊,附近又沒有黑苗,到哪裡去找毒害郡马爷的凶手。对青苗的族人严刑拷问,那是绝对不行的,要是能這样做,還用等岳肃么,前几任知府早就严刑逼供了。 从苗寨打破缺口的想法,這次也打消了,岳肃送三位土司出府,随后着集府衙的所有差役。衙门裡当然要安排自己的人,任谁也是這样做,岳肃当即委任童胄为总捕头,金蝉、铁虬、殷柱为班头,分管三班衙役。跟随童胄到此的四個差役张威、王顺、李晨、赵敬全都在衙门补了差事。 至于岳肃如此做,衙门的人并沒有什么意外,這近一年来,铜仁府的知府频频更换,衙门裡的捕头也跟走马灯似得换,哪任知府到来,不用自己的班底。即便来的是光杆司令,在破案的压力下,也换個好几任捕头。 分派停当,岳肃又让金蝉带人在城内暗访,查一下许天照有什么仇家,在死前得罪過什么人。御史衙门更得严查,专门让殷柱带人去检查在许天照死的那天,衙门裡有什么蹊跷之事。毕竟当日郡马爷只到過衙门办公,這地方是最值得怀疑的。 其实,岳肃想到的,前几任知府也都想到了,御史衙门的差役大多数都被提案审讯,不受過刑都少。怕激起民变,苗人打不了,几個差役還打不了么。甚至有的知府還打算将毒害郡马爷的罪名按在差役头上,只是黔国公不是好糊弄的主,你敢敷衍了事,我更得参你。 郡马爷的案子重要归重要,其他的公务也不能耽搁,近半年来,历任知府都忙活這桩无头公案,府裡的公文都要堆积如山。下发差役退下后,岳肃开始批阅公文。 不管大事小情,他都仔细批复,遇到上呈過来有疑点的案子,便要开堂重审。一時間,堆积的公务很快被他理清,治下的行政秩序也得以顺畅。 另一头,被請来的三位苗寨土司在城内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离城而去。三寨并不在一块,每寨之间的距离都有二三十裡,来到一处三岔口,三位土司分道扬镳。 土司是苗寨中首领,出门当然不能一個人,每個人都带了六名手下,方齐也不例外。 他带着族人打马回寨,在距离苗寨還有不到二裡地的时候,突然冒出二十多人,這些人各個骑马,且手持武器,一见到方齐,二话不說,抡家伙就上。 苗人虽少,却各個都是硬汉,护着方齐死命向前,准备突出重围。怎奈此地道路狭窄,双方对冲马匹相撞,只有一個苗人冲了過去。那苗人穿過之后,本想掉转马头,回来助阵,却听有人喊道:“快回去搬救兵。” 這一嗓子喊完,那苗人才反应過来,立即打马返回苗寨。 马上交锋,一般来說,生死就在一瞬间,一個冲锋便能解决战斗。可這场厮杀,却拖了好一阵功夫,不知是苗人英勇,還是对方较弱。但人多杀人少,终究不难取胜,片刻功夫,就砍死两個苗人,方齐也受了伤。 双方刀来枪往,苗人先后战死,可他们的英勇,也换来对手的死亡,三個敌人被戳死。方齐最终被杀,护卫他的五名苗人四個被杀,一個重伤。就在重伤這人要被补上一刀的时候,苗寨的援兵来了,形势突变,敌人无暇逗留,连自己人的尸体也沒收,催马便跑。 “阿爹!”冲在苗人最前面的是一個穿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少女一到方齐的身体旁,立即滚鞍下马,抱住他的尸体。 “阿爹……阿爹……” 少女名叫方彩儿,是方齐的独生女儿,看到父亲已死,是痛苦失声,不一刻竟晕了過去。 其他的苗人大部分继续去追击敌人,少部分留下方彩儿的身边,见她晕過去,忙過去搀扶。苗人向来不缺少血性,且同气连枝,老土司的死,令大家一起痛哭。 众人哭完,将尸体全部收敛,敌人的尸体,少不得要砍上几刀来出出气。有眼尖的突然发现,敌人的刀上竟然有字。 “彩儿小姐,您看,這刀上有字。”那苗人连忙将刀拿起,呈到方彩儿面前。 方彩儿接過一瞧,上面果然刻有字——“大明云南总兵府”。 云南总兵是谁,苗人当然知道,方彩儿一看到這七個字,是怒不可亵,狠狠地将刀向地上一插,仰天大叫道:“沐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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