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化解干戈(下) 作者:凤之翼 “当然可以。”方彩儿大声說道:“来人呀,将刺客留下的兵刃取来给岳大人一观。” 說完,冲着岳肃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嘲弄的意味,“岳大人,即便我們有黔国公谋刺我父亲的证据又有何用?难道說大人還敢治沐老贼的罪嗎?” 岳肃面无表情,坦然道:“本府一向执法如山,倘若真能确定是沐公爷刺杀令尊,定会据本上奏朝廷,为你们争一個說法。实在不行,本府宁可舍去顶上乌纱。” “有岳大人的這番话,我阿爸在天有灵也能瞑目。我方彩儿敬大人一杯。”苗人向来豪爽,方彩儿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沒有多少心眼。岳肃如此說,她也就信以为真。不過岳肃的话也非估计搪塞。 岳肃举杯同她饮了杯中之酒,很快,一名苗人将三口钢刀捧了過来。方彩儿递给岳肃一把,岳肃往刀身观瞧,果然刻有“大明云南总兵府”的字样。 缓缓将刀放在桌上,岳肃淡淡地道:“方土司,我此来为的第二桩公案,就跟這刀有关。你是不是认定黔国公派人刺杀你的父亲,所以决心报复,又派人去昆明刺杀他了。” 柳台是跟岳肃一起回来,還沒抽出功夫跟方彩儿他们說這事,现在岳肃当面提出,方彩儿和勾尧都是大吃一惊。勾尧不是沒想過,朝廷突然派兵围剿,极有可能是因为方彩儿暗中派人行刺沐启元,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兴师。白日過来的时候,他和柳台曾问過方彩儿,方彩儿矢口否认,看表情,并非說谎,所以也就相信。 现在岳肃再次提起,勾尧转头看向方彩儿,想看她如何作答,难不曾這丫头白天是說谎?要知道,刺杀黔国公是滔天大事,从岳肃的口中說出,想来应当属实。 “大人。”方彩儿冲着岳肃一抱拳,正色地道:“阿爸发丧之时,我确实想過派人行刺黔国公,但经過两位伯伯的解劝,分析利弊,为了族人,我最后决定暂不动手,等待时机。大人說是我派人刺杀黔国公,我可以对天起誓,此事绝对沒有。” 在方彩儿說话的时候,岳肃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她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并不像是在撒谎。岳肃点点头,說道:“那会不会是有人想为老土司报仇,私下行动,去昆明刺杀黔国公呢。” 方彩儿摇头,說道:“今日我召集部众,所有的男丁已经按名册点名,未少一人。” “本官也相信不是你。”岳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话来。随后說道:“尤传成的兵马就在寨外,打发他不难,但总要给黔国公一個說法。你在本府治下,這案子本官接手也无可厚非,你若相信本官,就請随我回府衙,我一定還你一個清白,也免得三苗受无妄之灾。” 岳肃之所以相信方彩儿,也是有道理的。黔国公的府邸,守卫森严,虽說比不上皇宫大内,谅也不会逊色太多。进去刺杀黔国公,不管成功与否,都是有进无出,非死士不敢前往。 刺杀黔国公等同自杀,自去的人早就做好不会生還的准备,一旦失手,绝对会自杀,怎能被俘之后,還轻易招供。能够供出主谋的人,估计也沒有胆子进国公府行刺。所以說,這绝对是一個破绽。 岳肃前世也是看過《鹿鼎记》的人,眼前這桩公案,和沐王府嫁祸平西王的桥段太過相似,而且也太假了。糊弄古人或许可以,但想瞒過已经活過一世的岳肃,简直是妄想。 听完岳肃的话,方彩儿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跟着岳肃走,极有可能是羊入虎口,不跟着走,朝廷兵马便在眼前。到底何去何从,她也拿不定主意。 這时,還是柳台說道:“彩儿,岳大人正气凛然,我相信他一定能還你一個清白。如果你担心有去无回的话,伯伯我愿意搭上這條性命,陪你同往。” 他是請岳肃从中调和的人,也亲眼看到岳肃斥责尤传成,心中坚信,岳肃应该会给他们一個合理的說法。 看到柳台站在岳肃這边,方彩儿略加思索,便道:“若能以我一人性命,换得全族平安,我一死又有何妨。岳大人,只希望你能言而有信,答应我,只要我随你前去,你就不为难我的族人。” 在刚刚柳台說完的时候,方彩儿一直在衡量,想到岳肃在這种时刻,竟敢不畏生死,单刀赴会,如果是来诓骗自己的话,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能有這副胆子的人,也是條好汉,应该能够信得過。 “方土司,請你放心,本府绝不会食言而肥,不仅不会难为你的族人,還会给你一個公平的审判。只要你是无辜的,我定還你清白。”岳肃平和地道。 “好!那彩儿就跟岳大人走一趟。” 岳肃点点头,又道:“本府還有一事想问方土司,令尊那日并非一人进城,身边還有随从,不知在遇伏之时,他们之中可有幸存者。還有,刺客既然留下兵器,想来定有死者,不知尸体可在?” 方彩儿如实答道:“阿爹进城时带有六名族人,方吉回来报信,方查身负重伤。对方死了三個,现已被乱刃分尸,丢进林子裡喂狗了。” 听到這個回答,岳肃无奈一笑,本来還想从刺客的尸体上查出点线索,现在看来是沒指望了。只得說道:“那就請方吉和方查也跟我走一趟吧,這三口刀是物证,也要带上。” “沒問題。” 在大厅内简单吃過晚饭,岳肃也不休息,当下表示要带着方彩儿与方吉、方查先到尤传成的大营,然后连夜回城。 方彩儿交代一番,請柳台、勾尧暂时留在寨裡,帮忙照应,這才跟着岳肃离去。 方查虽然受伤,但经過近一個月的休养,也基本痊愈,众人骑马赶路,很快来到尤传成的大营。 尤传成這时刚吃過晚饭,听說岳肃回来,让人請他进来。岳肃领着方彩儿进入中军帐,开门见山地道:“尤将军,方寨土司方彩儿已随本官前来,协助调查黔国公遇刺一案,现在确定,方寨并无反意,如何处置,還要此案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我這就修书一封,陈述利害,由你转呈张总兵,請他收兵。” 尤传成陪着笑脸說道:“岳大人如此說,自是最好,我們当兵的也不想血流成河不是,毕竟大家都是爹生父母养的。”随后喊道:“来人啊!笔墨伺候。” 等到笔墨拿来,岳肃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书函,大概內容是:刺杀朝廷命官,若罪证确凿,株连全族,理所应当。但单凭黔国公一面之词,难以定案。方寨在本府治下,擅动刀兵,激起民变,由谁负责。故請张总兵暂罢刀兵,由本府先行审理,定案之后,再行处置。如张总兵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本府定据本上奏朝廷。另外,本府明日会行文巡抚衙门,将此间之事如实上陈。 将书函交给尤传成,岳肃当即告辞,带着方彩儿等人返回府城。 另一头,尤传成派人快马将岳肃的公函递交总兵行辕,张彦芳看過之后,只能无奈罢兵。别看他是总兵,比知府不知道高上多少级,但文官权重,自己真不停劝阻,灭了方寨,被他参上一本,怕是功劳半分捞不着,還要背上一個处分。而且人家岳肃也說了,要行文巡抚衙门,自己出兵灭寨,仗的是黔国公的公文,一沒通知地方,二沒上书巡抚,一旦事情闹大,被那些唧唧歪歪的言官一起弹劾,這总兵還干不干了。 将书函往桌上一扔,說道:“让尤传成回来吧。”說完,又让人取来纸笔,给岳肃回了封信。其內容无外乎是,岳大人,等你定案之后,一定要知会本将,让本将点兵灭了方寨,這功劳么,一家一半好了。 在他的眼裡,岳肃這么做,无非是抢功劳。铜仁知府已经先后倒了好几個,這小子八成是怕步前几任的后尘,所以先把案子抢到手,然后随便把案子定了,上报朝廷,說自己查获叛匪,一下子能捞不少的政绩。 只是,這次他完全猜错了。岳肃赶回铜仁城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关。亮明身份,守门士兵立即开门,一路回到知府衙门,岳肃让人让方彩儿三人留在后衙住宿,并让差役小心看守。 次日清晨,他将三把刻有“大明云南总兵府”的钢刀包好,前往郡主沐天娇的住处。 沐天娇见岳肃突然到访,很是纳闷,但马上让人請他到花厅用茶。 二人见面之后,少不得行些官面上的礼节,然后沐天娇问道:“岳大人,不知您今日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岳肃正言道:“回郡主,下官听闻黔国公近日遇刺,不知事情可否属实,所以特到府上咨询一下。” “我父亲遇刺!”沐天娇一听這话,吓了一跳,忙道:“岳大人是从哪裡听說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父亲现在如何?” 从沐天娇惊慌的表情上,岳肃看出她并不知情,于是道:“我也是听别人說的,总兵张彦芳得到令尊书函,說前些天被本府治下方寨的刺客行刺,所以請张总兵派兵将方寨剿灭。看来公爷应该无恙。” “哦,沒事就好。”沐天娇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這才放下。她也是心有城府的人,打量了岳肃一眼,微微一笑,說道:“岳大人,我想您此次前来,并不是咨询我父亲近况的吧。看得出,您也是直脾气的人,不必转弯抹角,有什么直接說吧。” “郡主不但豪爽,還明察秋毫,本府佩服。既然郡主让我直言,那我就实說了。”岳肃笑盈盈地道:“昨日张总兵派副将尤传成出兵剿灭方寨,被我拦了下来,原因无他,只是不想激起民变。现本府已经将方寨土司拿获到案,经她說,令尊曾派人刺死她的父亲,也不知有沒有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