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巧取豪奪這一套玩得很溜
夜色如水,繁星滿天,轎輦行於宮道,欸乃作響,珠簾交擊,發出悅耳的輕響。
雲樂舒坐於轎內,顛簸的轎輦幾欲使她入睡。
忽然一聲帶着薄怒的責難在轎外響起,是慕梅的聲音。
“碧兒你不是說經上林苑的那條宮道在修葺,讓我們走西南宮道繞過去嗎?現在怎麼解釋?”慕梅瞪着無措的碧兒,怒道。
碧兒委屈不已,“我也是晚間聽人說的呀,就是那條宮道在修......”
雲樂舒撩開簾子,便見前方一片雜亂,顯是在修葺中,她們幾人被阻攔在此,恐怕是過不去了,見慕梅語氣有些急,雲樂舒寬聲安撫道,“沒事的,走回另一條路吧。”
慕梅哼了聲,吩咐擡轎的太監返回,嘴裏仍抱怨道,“本來就該到了,現在這般又不知要耽誤多久,得虧金嬤嬤有事沒有跟着,不然我們都沒好果子喫,你們幾個擡轎的小子也真是的,一問三不知,明兒我定要去內府參你們一筆。”
幾個年輕的轎伕連連求饒,碧兒吸了吸鼻子,也愧怯地垂下頭,“下回奴婢一定會打聽清楚的......”
“下次注意便罷了。”雲樂舒摸了摸袖中準備交給君亦遠的信件,心裏開始擔心那餞別宴未及她趕到便散了,如此信就又白寫了,一整晚的顛簸也白捱了,於是轉頭與碧兒吩咐道,“碧兒,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走路快,先去找李公公澄明今夜走錯路之事,讓他轉告君上一聲,免得君上憂心。”
如此君亦止應該會等她吧?
碧兒“啊”了一聲,才應下,“是,夫人。”
約莫快到的時候,雲樂舒卻突然吩咐停轎,下了轎輦後更是開始東張西望,幾個擡轎的小太監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夫人,怎麼了?”慕梅問道。
雲樂舒撥開宮道旁的花叢,像在尋找些什麼,“別說話......我好像聽到滾滾的聲音了。”
所有人便都噤了聲,不敢動彈。
“喵~”貓叫聲開始明朗了些。
晚宴近在眼前,既已耽誤了這麼久,也不在乎多這一刻,聽着貓叫聲愈叫愈嘶啞,她也愈發急了起來。
循着聲音,雲樂舒終於在一棵梧樹旁停下,她隨手搶了盞宮燈一照,驚喜道,“看到它了,這不省心的又卡樹上了,幫我拿着燈。”
雲樂舒說罷將宮燈塞給慕梅,竟撩起衣裙就要上樹,驚得衆人目瞪口呆。
穿着如此華麗稀貴的衫裙爬樹,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慕梅連忙死死拉住了雲樂舒,“夫人,不可!”隨手指了個擡轎的小太監,“你去,把貓抱下來。”
雲樂舒道,“它會撓人的,要不還是我來吧。”
那小太監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去,卻聽從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等小事何必夫人親自動手,不如讓在下代勞。”他說得輕佻,雲樂舒還未睹得他真容,便見他衣袍卷着幾片葉子,一個漂亮的騰空,懷裏便抱了雪白柔軟的一團白色迴旋落地。
雲樂舒這纔看清面前的人。
他身姿挺拔,身材高挑頎長,身罩銀狐暗紋玄衣,腰間繫同色鑲玉腰帶,墜着一個價值不菲卻低調內斂的白玉掛飾,頭髮束起,突兀地插着一支孔雀翎,分外張揚。
他的臉從星辰和燈火餘暉裏漸漸清晰,劍眉如刻,明眸似海,堅毅高挺的鼻樑投影出微弱的光影,豐澤的脣線勾勒出完美弧度,五官輪廓的線條渾然天成,頗具貴氣,卻隱隱透着妖邪之感。
此人身份必定顯赫,雲樂舒心想。
嶽暻伸手將貓遞到雲樂舒面前,慕梅方回過神來,“奴婢給嶽君請安,多謝嶽君替我家夫人救回了這貪玩的狸奴。”
原來眼前這人便是嶽暻。
雲樂舒伸手接過貓兒,愛撫地順了順貓兒的毛髮。
此時該在宴中飲樂的嶽國國君怎會出現在此?
嶽暻注意到雲樂舒身上所穿乃他嶽國進獻的九天飛仙服,一眼望進美人那探究的目光裏,心中似有狂狼掀起。
當夜璀星漫天,燈燭的光明明滅滅,她穿着他進獻給圖璧的九天飛仙服,在燈火中靜靜與他對視。
她生得細腰窄肩,皓齒丹脣,眉眼如畫,那迤邐衣裙裹了研皮秀骨,勝雪凝肌,令人看了,只覺她美得不似凡間俗客,似月中仙娥。
嶽暻眸中光輝熠熠,內心深處熠熠有一個聲音幽幽傳來:這樣的女子就該是你的啊
雲樂舒並不知他此刻在想着什麼,倒是驚覺自己一直不禮貌地看着對方,才朝他福了福身,“原是嶽君,方纔有勞了,今晚夜宴,嶽君怎會在此?”
“說來慚愧,午憩誤時了,夫人可是要去赴宴?”嶽暻答得敷衍,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流連。
他觀其身量,纔想起原來她便是那日在御池白玉橋畔捉弄人的那名女子。
雲樂舒不自在地移了目光,“嗯,我也誤了時辰,”說罷轉頭對身後的人道,“走吧。”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嶽暻喊住她,“同去赴宴,夫人等等在下。”
“我乘轎輦,與嶽君同行,恐怕不便。”雲樂舒婉拒。
“仙洲水濼就在前面,幾步之遙而已,何必上轎下轎地折騰?”嶽暻手握着象牙雕山水摺扇,以摺扇指了指不遠的光亮處。
雲樂舒並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但是......”
“在下並非洪水猛獸,夫人何必這般躲避不及的模樣?”見她一副怕跟自己扯上關係的樣子,嶽暻更想逗弄她。
“嶽君誤會了,我無此意。”雲樂舒看了一眼遠處,心中愈發着急。
嶽暻看出她的急切,“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再拖延,恐怕晚宴都要結束了。”
雲樂舒看着自己一身的華服,暗自嘆了口氣,勉強點了點頭,“好吧。”
主人家乘轎,卻放着客人步行,確實也說不過去。
嶽暻臉上的笑意若有似無,突然誇道,“夫人着我國服飾,很是合適。”
雲樂舒淡然笑道,“還行。”
所幸嶽暻沒再說什麼,貓兒自回到雲樂舒的懷裏,身上明顯不再繃着,在溫暖的懷中不過安分了一會兒,便開始拿爪子去玩雲樂舒蓮蓬衣上的白狐毛。
雲樂舒捏住它肉呼呼的爪子,低聲笑罵,“你這小狸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晚宴已過半,君亦止又笑承了幾杯敬酒,隨後婉夫人文娉婷在舅舅的幾番眼色提醒下準備上前敬酒。
她稍顯緊張地舉着酒樽,手有些微微顫抖,眼裏盡是少女的嬌羞和拘謹。
卻聽見一女子的聲音自仙洲水濼入口朗朗傳來。
“妾身來遲,請君上責罰。”
她聲清如水,彷彿青荷承雨露,聽來尤其舒服,語調清冷,又挾了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君亦止正要接過文娉婷手中的酒杯,聞此驀地一頓,循聲望去,頓作驚鴻一眼,心中似有焰火轟然綻開。
君亦萱驚喜喚道,“姐姐來了,咦?滾滾怎麼和姐姐在一起?”
衆人紛紛往那兩個迎面走來的身影看去,臉色各異,卻無不在驚歎。
粉膩酥融嬌欲滴,風吹仙袂飄飄舉,好風南來,拂動她廣袖裙衣,撩撥她腰間碎玉,撫弄她青絲髮帶。
她長身玉立,像一把透水白玉雕就的玉傘,兀自收攏着,委委佗佗,雍容自得。
雲樂舒俯身行禮,一身九天飛仙服輕盈似踏雪,使其渾身散發着淡雅螢光,她眼中似有光芒流轉,抱着一隻毛色雪白的貓,靜靜等候主座上的君王開口。
有人咂舌,“難道是嫦娥仙子下了凡?”
可她懷裏抱着的分明是一隻貓。
與她並肩的嶽暻,一身玄衣,硬朗挺拔,如同勁鬆守護着仙鶴。
兩人同處一個畫面,竟如一幅淡毫輕墨,高雅超詣的畫作,二人之仙姿神韻,般配之絕,叫人看了只覺賞心悅目。
“君上若是降罪,鄙也難逃其罪,怪鄙貪睡誤時,一時心急竟還迷了路,實在失禮。”嶽暻在階下拱手施禮。
君亦止掩了心中不悅,露出一絲笑,“嶽君是客,豈有降罪之理,請入座。”
嶽暻施施然入了座。
席上之人對於嶽暻的遲到顯得興趣寥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臺下那個陌生的女人吸引了。
君亦止面色和緩,眉眼含笑,溫聲對她說道,“過來。”
那樣的溫情和寵溺,出現在他那張永遠帶有幾分威肅的臉上,實在詭異至極。
雲樂舒將貓交給副席的君亦萱,彎腰將滾滾遞過去時以廣袖遮擋將自己手中緊緊攥着的信塞給了君亦遠。
然後頂着衆人或驚豔或嫉恨或驚訝或探索的目光,緩緩走到君亦止身旁,文娉婷這才臉一陣白一陣紅地收了酒杯退回座位。
衆人始知,那副座原是爲她而設。
君亦止修長的大手伸了過來,小心扶她入座,雲樂舒頓覺座下朝她投來的目光越發鋒利。
在灼灼目光裏,君亦止竟親自替她斟了一杯酒,若無其事地笑着,“夫人當罰,就罰飲酒一杯。”
雲樂舒暗暗咬牙接過酒杯,君亦止卻欺身過來,她不料君亦止如此大膽,竟然當着衆人的面調戲她,她情急之下欲推開他去,他卻只笑着替她將一縷碎髮撥至耳後。
“爲何與嶽暻並肩而來?”
他低沉的聲音忽然闖進耳中。
她不理會,只仰頭喝下酒,胸腔中一片火辣,身上也開始熱乎了起來。
她將酒杯塞回君亦止手中,單手解了白狐蓮蓬衣的繫帶,慕梅隨即替她取下,放在臂彎裏收着。
嶽暻的座位與她相隔不遠,也不知是否聽見君亦止方纔的那聲質問。
“不知這又是哪位夫人?”皇甫丹終於坐不住了,面色不虞。
其實他早有耳聞此女的存在,卻不知她的底細,更不知君亦止竟讓她這樣身份不明的女子出席這餞別宴。
此女沒來之前,君亦止對其他幾位態度尚算溫柔親近,可她一來,前後做一對比,只覺有如雲泥之別,讓人倍感嘲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他們只知其自民間而來,是個生於山野的女娥,其餘一概不知,即便皇甫丹命人打探多時,卻也無果。
有人說,此女是君亦止年少時的青梅竹馬,兩人原本情意甚殷、私定終身,但因時局不穩,呂后作梗,致兩人被迫分離多年,終於等到宮中重聚之日。
有人說,此女美豔不可方物,最擅迷惑勾魂之媚術,實質上是山中修行千年成就人身的妖狐,否則從不近女色的君上怎會獨寵其一人。
還有人說,其爲君上早年下蘇州微服出巡時偶遇的青樓花魁,唯恐世人議論美人身世,只好將其祕密送入皇宮養在身邊,不許泄漏其出於煙花之地的不堪身份。
傳聞固然怪誕,聽多了也覺得只是無稽之談,但如今這麼一個活生生的絕代佳人降臨眼前,她身上的神祕感,又輕易勾起無數人的探究和好奇。
“她便是朕的雲夫人。”君亦止半攬着她,一舉一動,皆不遺餘力地在將她推上風口浪尖。
雲樂舒心中不解,更不悅,靠着廣袖遮擋,以臂彎相抵,與他拉開距離。
她朝副席望去,看到君亦遠朝她投來擔憂的目光。
君亦止將她的手臂輕輕托起,廣袖滑落,露出勻淨潔白的手腕,有人驚呼,“是已故獻後的遺物,結心扣!”
這下,連一直埋頭喝酒的獻王都擡頭看向了她。
她身上着嶽國進獻的世間獨一的九天飛仙服,又戴着如此寶貴獻後遺物,大家更是心照不宣地肯定了她在君亦止心目中的位置。
只是不知君亦止今晚這般興師動衆地將此女推至衆人面前,是爲何?
皇甫明月與文娉婷自然也被驚得瞠目結舌,而已隱忍多時的李鈺春已然氣急,趁着酒氣上涌,正要站起揭露雲樂舒拋棄情人,愛慕虛榮的真面目,卻被身邊回過神來的文娉婷死死拉住。
“妹妹此時多說無用,如此場合,若說錯話觸到君上逆鱗,妹妹的母家也會遭到牽連,不如從長計議。”文娉婷暗道。
李鈺春只好壓下騰騰怒氣,撇過臉,端了酒一飲而盡,心想自己買通宮人把她支開,竟還是讓她在仙洲水濼露了臉,早知如此,便應該多耗她一耗。
“獻後對獻王一腔深情皆凝於此物,獻王慷慨獻給朕,朕便迫不及待借花獻佛,只望能略表吾心,得其寓意,與夫人攜手一生,至死方休......”君亦止看着懷中略顯無措的女人,目光由淺至深,灼熱而滾燙。
君亦止目光中的柔情令雲樂舒有一絲恍惚,可不論真假,這樣赤裸裸的情話宣之於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是否太過輕浮?聽印雪說他本人在朝堂上一貫肅正矜厲,朝臣都懼怕他......雲樂舒心中的不解更盛,只盲猜他這般亦或是刻意爲之。
雲樂舒本能往後退了些,只覺得他目光灼熱,瞧得她不舒服,又覺得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有些難堪,便微微垂下眼睫。
衆人聽到這一段露骨的心跡剖白,又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呆滯,他們何曾見過這樣“不正經”的君上?
唯有嶽暻察覺雲樂舒肢體上透出的排斥。
他緩緩收回目光,飲下酒樽中餘下的玉液,只覺得身心酣暢,愉快得很。
君亦止頓了一頓,再說出一句舉座皆驚的話。
“結心扣爲獻後之物,似乎也只有皇后這一身份可堪相配,那麼......不日,雲夫人晉升皇后的大典,歡迎各位入席同慶。”
他依舊柔情似水地笑着,那笑卻令人捉摸不透。
席宴瞬間沸騰了,席間人言嘖嘖,竊語私私,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嶽暻下意識往雲樂舒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臉驚詫兼抗拒,心中譏諷:堂堂圖璧一國之主,巧取豪奪這一套倒是玩得很溜
倒是獻王,遠遠敬了君亦止一杯酒,仰頭飲盡。
恭賀之聲此起彼伏,唯有李達江、皇甫丹、韋立德之流,毫無悅色。
雲樂舒這纔回過神來,“你......”
她怎麼就忽然變成了圖璧未來的皇后呢?她明明只是來送個信而已。
君亦止反手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回去再與你解釋。”
有人進言,“君上三思,您固然珍愛雲夫人,想賜她尊貴身份,可我朝建國以來並無身份未明之人受封嬪妃之先例,況一國之後,須得身份貴重,家世清明......”
君亦止聽了韋立德這話,卻也未反駁,只淡淡說道,“雲夫人早前一直養在丞相府,丞相早已遞了摺子認其爲義女,朕也允了,只是一直未曾着禮部擬旨公示,韋愛卿既提了身份,待立後之日朕便一併公諸天下,以平衆議,想必,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入主東宮應該夠體面尊貴了,如此也合了祖制,朕便多謝韋愛卿提醒了。”
副席的公孫朔、君亦遠、君亦萱三人面面相覷,臉色各異。
君亦萱瞧出君亦遠臉上驚詫愁慮,君亦遠也看出君亦萱眼裏的不忍憂心,兄妹二人齊齊望向雲樂舒,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君亦遠自雲樂舒出現時便開始魂不守舍,袖中藏着她偷偷遞給自己的條子,如今聽見她即將受封后位,一時慌了神。
他自是知道雲樂舒是他哥哥用了非常手段接入宮的,他還想助她出宮與雲湞團聚,看這情形,他那哥哥只怕要將她鎖在宮中一世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打算的,雲湞那邊他又要如何交代?
公孫朔未覺異樣,顧自低聲呢喃,“這一把年紀了,竟憑空多了女兒來?”
韋立德看了一眼皇甫丹,又朝君亦止訕笑道,“君上言重了,向君上諫言、爲君上分憂乃是我等之本職。”
雲樂舒此時卻也不敢貿然再多說什麼,她只覺耳邊風聲冽冽,陣陣轟鳴,彷彿許多人舉着大刀闊斧朝她走來。
喜歡美女扶額,剛出狼窩又進虎穴!請大家收藏:美女扶額,剛出狼窩又進虎穴!書海閣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