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除夕出逃(一)

作者:壑中溪
兩人相安無事又過了幾日,君亦止依舊忙忙碌碌,雲樂舒也樂見此狀。

  好幾次藉故獨自外出,到永巷踩了點,又與李鈺春暗中商議了幾回,約定年關夜宴那夜,由她代替自己待在承天殿裏,拖延些時間。

  她本不願答應這樣冒險的提議,李鈺春卻堅持如此,她只好同意,她只能寄望君亦止真的能看在李家鞍前馬後爲他效力的份上,能夠寬恕於她。

  這期間還託君亦萱帶了一封信給君亦遠和紫璃。

  那日沒有機會與紫璃單獨密談,她才又去信交代他們夫婦二人從今以後切勿與她主動聯繫,恐君亦止查出些端倪反連累了他們,而她也害怕君亦止借他們的往來尋到她的蹤跡。

  他們二人翌日便回了信表示認同,並再三囑咐她萬事小心。

  紫璃那日突然接到雲樂舒說要趕在年關之前逃宮的信,嚇了一跳,不知她爲何突然下定決心要走,還這麼着急,驚疑不定地想入宮與她一見,卻被君亦遠攔下,君亦遠見瞞她不過只好如實告知,紫璃才知她在差點被人設計毀了清白,雖然驚憂,卻也理解了她急着離宮的心情,事情到了這關口,他們確實不宜再與她有什麼往來,不然就白費了雲樂舒一番苦心了。

  君亦萱曾答應要助雲樂舒離宮,也就真的只替她週轉信件,一概不問,守口如瓶,只是近來雲樂舒也覺察出她有些反常,總是用戀戀不捨的目光瞧着她,卻默契地不置一言。

  眨眼便是年關夜宴,宮內一片繁忙,只有她仍皆事不理,兩耳不聞窗外事。

  此刻,雲樂舒任由宮人替她梳妝更衣,看似清閒,卻心焦勞思,不得安寧。

  猶是她自認萬事俱備,卻還是心驚膽戰,唯恐出什麼意外。

  “夫人,您看這個發冠多好看啊!”慕梅睜着圓圓的眼睛,感慨萬千,卻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

  雲樂舒一頭烏黑的頭髮挽成髮髻,發間以一個精緻卻莊重的發冠固定,發冠雖然小巧,卻是通體鑲金,瑩輝奪目,兩側還隱晦地綴着兩隻孔雀藍的鳳凰飛翅,翅膀嵌着昂貴的晶石和珠玉,卻不顯厚重,發冠綴着幾縷流蘇,落在光潔飽滿的額頭之上,更添幾分美感。

  她還不是皇后,但司衣局的人卻旁推側引地弄出兩個鳳凰的翅膀來彰示她未來的身份,一心想要討她的好。

  可惜這些都是徒勞,總歸這皇后輪不上她來做了。

  雲樂舒微微抿了抿脣,心不在焉“嗯”了一聲,卻悄悄打量起慕梅來。

  “夫人,奴婢替您換上禮服吧,這是司衣局特地請名匠設計縫製的,聽說耗了整整一個月才製成呢。”印雪仔細地捧着禮部送來的一套胭脂紅鉤金暗紋宮裝,緩緩說道。

  宮裝稍顯繁複,紋絡以鉤金的手法描出,幸而花紋是祥雲和仙鶴,不至於過於譁衆,不過這套宮裝確實是帶着心意的,不是因爲它的精美,而是因爲最裏層夾着一層細絨,對於她來說,再華麗的衣服都不如一件溫暖的大氅來得實用。

  很快便整好了着裝,雲樂舒看着鏡中華服加身的自己,頓感陌生,沒由來地一陣心慌。

  但願今夜的計劃能順利完成

  她暗暗警告自己,若是此次不成,必要全身而退,以待下一次出逃,又將各種事敗後的說辭反覆溫習了一遍,以留後路。

  “夫人,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走吧。”慕梅扶着她說道,話裏卻帶着厚重的鼻音,剛說完,便聽她輕輕咳了一聲。

  碧兒關心地問,“慕梅姐姐,你從下午就開始不舒服,只怕是被肖嬤嬤傳染了風寒了。”

  雲樂舒暗暗聽着,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曾經用烏蕨和芡孚製造出突染風寒的假象,如今依法炮製,用在了慕梅和肖嬤嬤身上,她想起肖嬤嬤的慈靄親切,心中一陣不捨,又很快壓下。

  雲樂舒才道,“你既這樣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若明日還不好,再找太醫院開些藥喫。”

  慕梅只覺得頭越來越重,腳底虛浮,卻還堅持道,“今夜印雪姐姐需隨侍君上左右,肖嬤嬤也病了,奴婢再告假,夫人可怎麼辦?”

  連印雪都犯了難,旁邊的碧兒想了想,提議道,“奴婢今晚不當值,倒是可以替一替慕梅姐姐。”

  雲樂舒點點頭,“這幾日碧兒侍候得多,頗爲周到,我也放心,便讓碧兒陪我去吧。”

  話說到這份上了,大家也都沒了異議,慕梅便把燙好的手爐遞給雲樂舒,提醒道,“夫人,外邊冷,您抱着取暖。”

  碧兒道,“慕梅姐姐您放心,碧兒會照顧好夫人的。”

  慕梅卻仍對此前送別宴上碧兒指錯路耿耿於懷,略帶嘲意地再次提醒道,“那你這回可別走錯路了,今兒的晚宴可是在長樂宮。”

  碧兒扭頭看了雲樂舒一眼,有些尷尬地垂下頭,連連道曉得了。

  “好啦,碧兒咱們走吧,印雪你還要去禮部拿君上賞給朝臣們的墨寶,你也趕緊動身吧。”雲樂舒把手爐揣進懷裏,暖意在身上流動,皺着的眉頭才稍稍平緩。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後來也知道了碧兒是李鈺春買通的人,那次指錯路是她故意爲之,而現在她們反倒成了同個陣營的人。

  年關夜宴,陣仗定是比嶽暻的餞別宴要大得多了,不僅朝中重臣及各宮妃嬪會出席,連同各府親眷和妃嬪的孃家人都可以受恩入宮相聚,不過,她的孃家人......是不會來的。

  皇家光耀是他們無意沾染的東西,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若不是因爲前事盤根錯節、牽扯不清,他們斷然不會染指一分。

  入長樂宮,宴會大廳的宴席以環狀展開,裏外兩圈的賓客以親疏之別就坐,晚宴戌時纔開始,但云樂舒到時,宴席卻已經差不多滿了。

  衆人見她來了,熱鬧的氣氛登時冷了幾分。

  唯有君亦止見了她,面上掩不住的高興。

  不遠處的紫璃看着她,便想到這樣的寒冬臘月她又有畏寒症,卻要泅渡出宮,忍不住深深皺起眉,爲她捏了一把汗。

  君亦遠見她提心吊膽的樣子,便握了她的手,朝她扮了個鬼臉,把她逗得鬆弛了些,兩人便都掩了心事,只當什麼事也不知道。

  雲樂舒款款行至君亦止身邊,微微福了福身,君亦止含笑扶着她的手,牽引她入座,兩人沒有言語交流,卻十分親密無間,皇甫明月側目而視,心中忿忿。

  文娉婷則是緩緩撫着自己新染的十指丹蔻,望着李鈺春的空位若有所思,溫順謙恭的眉眼依舊,卻不知是否夜宴的燈火所致,那精緻的妝容上竟多了幾分模糊不明的枯澀。

  大年除夕,宮宴鋪陳,雲樂舒安安分分坐在君亦止身側,礙於皇甫家的面子,那些在座的官員或皇親貴胄也只是稍稍與她寒暄幾句,晚宴還沒開始,那些人卻已忙着互相暢談逢迎,總算沒有對她太過注目。

  禮部安排了歌舞供已在座的賓客觀賞,御膳房的宮人穿梭在宴席之上,將精緻的前菜一一擺上桌。

  赴宴之人陸陸續續到了,雖然算不上誤時,但看到君亦止已經在正座上坐着,不免惶惶然,便斟了酒以示禮數,君亦止一一飲過,和顏悅色地請他們就座。

  雲樂舒看着他喝酒時緩緩滾動的喉結,默默地數他喝了一杯、兩杯、三四杯

  年關夜宴,即便他有再好的酒量,也抵不過那應接不暇的敬酒,只要他醉了,她便多了一分勝算。

  宴席正式開始,節目換了一撥又一撥,菜色也隨之多樣,美酒又是盞盞見底,君亦止今夜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對所有敬酒來者不拒,並且難得地對席上獻吉言的人回以相當客氣的祝語,雖不外乎是一些春風得意、大展宏圖、生活美滿之類的俗套話,卻也讓人如沐春風,倍感榮幸。

  “朕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地過年了,”君亦止溫厚的大掌緊緊裹着雲樂舒的手,眉眼溫柔,臉頰的線條經宮燈一照顯得十分柔和,脣邊噙着笑意,眼裏似乎沒有這場盛宴,只有雲樂舒一個人。

  雲樂舒回以莞爾一笑,故意不去看他眼中沁了蜜的溫柔,這些日子爲了讓他放鬆戒備,她藉着那一夜苟且,順勢百般示好,極盡所能討他歡心。

  他確實對她不再生疑,可卻也好似對她動了真情,他每每溫柔以視,那神態一如雲湞看着她,她逐漸察覺,卻只能任他眼中愛意漸濃,柔情更甚。

  雲樂舒心中惴惴,不敢去想待君亦止發現她與李鈺春合謀誑了他的時候,他會怎樣憤怒。

  想至此,她心裏微微一顫,不自覺撫了撫額。

  君亦止傾身過來,關切道,“可是又頭暈了?”

  雲樂舒搖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來,“無礙。”

  饒是她說了無礙,他卻還是放心不下,“那日回來後你便時常體乏頭暈,張弼只說是縱情玩樂過甚,又飲了酒吹了冷風,有些傷寒之狀,好好休息便無礙了,可怎麼不見好?”

  雲樂舒覺得他嘮叨,便拿起酒往他面前一舉,“你如今越發像個嘴碎的老太太了,張太醫不是說了好好休息嗎,你這幾日瑣事繁多,常常夜深纔回來,我睡眠淺,便總被你吵醒,這才休息不好的,你快快自罰一杯。”

  但其實她常偷偷練功,身子康健得很,裝作身體不適,一會她便可藉故離場,不顯得突兀。

  君亦止嘴上拒絕,手上卻已接過酒來,一飲而盡。

  他方纔已喝了一輪朝臣的敬酒,倒不覺得醉,直到這一杯,才覺得醉意忽然涌了上來,卻仍與她調笑,“你如今膽子倒是大了,敢嫌朕嘮叨。”

  “我的膽子一向很大。”雲樂舒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盞,笑道。

  她方纔偷偷在酒中放了一點可致人暈眩的藥散,他卻絲毫未曾察覺。

  他們這幕在外人看來自是濃情蜜意、情趣滿滿,皇甫丹夫婦卻面色難看,不發一言。

  大理寺府判韋立德是個慣會逢迎諂媚的,卻也因其侄子日前受杖刑之事顏面盡失,今夜也安靜得很。

  再說李達江,據說因老母身體欠安辭了邀約在家團圓,年關夜宴便和諧了許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禮部侍郎吳治見除夕夜宴羣臣盡歡,君上與未來的皇后又如此恩愛,便以此爲名上前,由此開始第二輪的勸酒,“君上、夫人,此情此景,臣下忍不住拋磚引玉,先賦詩二首,再來敬酒吧。”

  君亦止笑道,“吳愛卿真不愧爲我禮部文采最佳、斐然成章第一人,便是連敬酒,都要吟詩作對,這酒朕是不喝不行了。”

  衆人哈哈大笑,便聽吳治滔滔念道: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盤花捲燭紅。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衆人拍手道好,他又不疾不徐念道——

  地生連理枝,水出並頭蓮。

  聞親卿愛卿,何來卿卿復卿卿?

  但問卿卿爲何物?入目唯見鳳求凰。

  前詩應除夕夜宴之景,繪君臣共賀除夕之歡慶,後詩纏綿婉約,一語雙關,以連理枝、並蒂蓮、鳳求凰等意象暗喻夫妻恩愛、伉儷情深,惹得衆人連連讚歎,君亦止龍心大悅,直誇他,“頗有前人遺風餘採。”

  雲樂舒聽罷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心道這吳治平素辦起正事嚴正周到,說話也簡明扼要,怎麼喝了酒卻能這般口吐珠璣、出口成章?

  “臣下不才,喝了點小酒,便忍不住班門弄斧一番,請君上與夫人賞光飲一杯酒,不過,方纔那首‘卿卿詩’卻並非只爲君上與夫人所作,還另有他人,臣下便想一石二鳥,一併敬了。”

  君亦止問,“還有誰?”

  吳治還不及道出答案,卻是公孫朔哈哈一笑,與衆人說道,“老夫便賭一賭,吳侍郎口中的這另一雙'卿卿'是——北平王夫婦。”

  有人附和道,“臣下附議!”

  更有人道,“方纔大家都看見了,王爺與側妃幾度拉着手,又是耳語又是餵食的,定是他倆。”

  吳治便轉頭看向君亦遠夫婦,舉酒示意,“看來大家都慧眼獨具,正是北平王夫婦。新婚燕爾、自然是卿卿復卿卿,可否請王爺與側妃一同受我這杯敬酒?”

  席間的氣氛便被推至高潮,君亦遠、紫璃被點了名,只好站起。

  君亦遠道,“非本王與內子賞光,實爲吳大人賞光纔是,這樣一首好詩,別人求也求不來,吳大人文思泉涌、才情甚高,本王領教了。”

  紫璃雖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卻牢記府內嬤嬤的教導,大方得體地舉杯道,“多謝吳大人。”

  吳治紅光滿面,微微頷首道,“臣便祝君上、夫人,王爺、側妃如並蒂生蓮,恩愛成雙。”

  雲樂舒方拿起酒盞,君亦止卻以手擋住,朝吳治解釋道,“吳愛卿,夫人近日身體不適,太醫特別囑咐不宜喝酒,夫人這杯便由朕代飲,朕賠飲三杯、湊作四杯如何?”

  君亦止如此客氣,吳治只覺榮幸,衆人則心思各異,紛紛朝雲樂舒處窺探,有人心中暗忖,這位莫不是真爲妖孽出山,把原本好好兒一個帝王魅惑至此。

  雲樂舒卻輕輕撥開君亦止的手,笑道,“只是一杯不打緊,吳大人特意賦詩相贈,如此盛情,實難辜負,我亦想借這杯酒,祝王爺、側妃——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再祝各位安康和樂、闔家團圓。”

  她舉着酒盞與吳治稍稍擡手示意,又轉向君亦遠和紫璃,仰頭飲盡。

  紫璃眼眶微紅,與她相視一笑,亦擡頭飲盡。

  此時無聲勝有聲,萬語千言,盡在酒中。

  雲樂舒飲了酒,席上之人便對她有所改觀,自開席以來,她滴酒不沾,高傲得很,可君亦止說了她身體不適飲不得酒,她還十分賞光,痛快地飲了吳治的敬酒,並落落大方地向席上衆人祝詞,倒不似外面傳言的那樣拿喬作勢。

  雲樂舒才落座,這邊君亦止便奪了她的酒杯,惱道,“不許再喝了。”

  她乖順地點了地點頭,君亦止面上才緩了緩,繼續與朝臣應酬去了,又過了一會兒,碧兒與她使眼色,她便以手撐額,緊蹙眉頭,閉着眼裝作痛苦萬狀的模樣,君亦止轉身發覺她的異樣,急道,“那酒就不該喝,朕送你回承天殿,再喚張弼來看看。”

  雲樂舒又撫了撫胸口,寬慰道,“只是胸悶,有些透不過氣來,碧兒送我回去喫點清心丸便好了,除夕夜宴你輕易不能離場,不必親自送我了,又不是什麼要緊的病。”

  君亦止握着她的手,想了想,才點點頭朝碧兒吩咐道,“也好,你便送夫人出宮,仔細着不要再吹了風,狐氅和手爐莫忘了。”

  雲樂舒搖搖欲墜般撐着扶手站了起來,心情複雜地離了長樂宮,自然引得無數人注視,其中便有君亦遠與紫璃沉重又擔憂的目光。

  出了長樂宮,碧兒帶着她到了一處僻靜之所,急急忙忙協助她換下了禮服,又把禮服收好,低聲道,“雲夫人,奴婢只能陪您到這兒了,您速速逃吧,奴婢要把禮服送回承天殿,與瑛夫人接頭。”

  雲樂舒感激萬分,握住碧兒的手說道,“多謝你們傾力相助,你們務必全身而退,一切小心。”

  碧兒朝她點了點頭,“希望夫人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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