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便忍着他吧

作者:壑中溪
金陵的雨總是連延不絕下個沒完,在船上待了十來日,三分之二的時候都在下雨,雲樂舒自己那兩套男裝早就穿得快發臭了。

  兩岸重山疊嶂,山水交疊,雨霧中朦朧山色別有一番美感,可她此時的煩躁卻是才下心頭,又上眉頭。

  什麼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詩人若是像她一樣穿着被水汽浸得溼軟的衣裳窩在船上十來日,只怕也作不出這樣的詩來。

  昨夜下了一夜雨,稀稀拉拉地打在雨蓬上,吵得她一宿難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因窗外一聲鳥叫驚醒過來。

  雲樂舒望着外面方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心裏又憋悶又窩火。

  既然睡不着了,那便起來吹吹風好了。

  雲樂舒索性起身到船板上去站着。

  待走到船頭,雨正好停了,天上一簇一簇的烏雲被風漸漸吹散開。

  她擡眼仰望天際,竟然看見彩橋橫出,隱隱約約架在雲絮之後。

  “彩虹......”雨後方得彩虹,她望着彩虹,只覺唏噓,明明那樣美,她卻越看越覺得心裏酸楚。

  她......是又想念師兄了啊。

  他說過,彩雲易散,琉璃易碎,但是人的心不會,若真心相守,即便是關山阻礙,逸水天塹,也不能把兩個人分開。

  可是如果天各一方,這樣苦苦堅守又有什麼意思呢,她想化作白鶴長伴在他身邊啊。

  這彩虹橋,可否容她一渡,送她至郎君身畔。

  日光漸從雲層裏透射而出,那彩虹便似被攪渾的染料一樣越來越淡,最後消失不見。

  雲樂舒紅了眼眶,頭昏沉沉的,便趴在桌上,伴着清晨微涼的風,竟任情地睡着了。

  她好久沒有夢見師兄了

  這一次,她在夢裏真切地與他相逢,與他相望,與他相擁,那夢境叫她幾乎以爲,這一切都是真的。

  夢裏的雲湞依舊淡淡笑着,一襲白衣勝雪,像百靈山裏的清澗,又如林間的山風,永遠那樣皓潔清朗。

  他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山靄繚繞在他身側,他笑吟吟地朝她張開手臂,喚她,“舒兒,快來。”

  她只能感覺到自己滿臉的濡溼和心裏的焦急,明明他就在山隈之上,她卻怎麼都走不到他身邊去。

  她一邊啜泣,一邊提着裙襬飛奔,哀求他,“師兄,你等我好不好?”

  雲湞憐寵地安撫道,“師兄就在這裏等你,哪裏也不去。”

  終於,她攀到了山巔,埋進了他的懷裏,那樣溫暖的懷抱緊緊包裹着自己,她卻忍不住委屈地嗚嗚哭了起來,語疊語地嗔怪他,“你知不知道我爲了來找你,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啊。”他的聲音依舊清澈如水,點滴落入心底,她竟連半分的氣都捨不得泄在他身上。

  “可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她哭得心碎,心知這個夢很快就會醒了,卻忍不住在夢裏一遍遍地叮囑,“等我來找你,一定要等我來找你,好嗎?”

  嶽暻晨起走出船艙時,便看到雲樂舒趴在桌上淚流滿臉、囈語不止的一幕。

  連日來她總是一副嬉笑逗樂的模樣,雖偶有幾次落寞的時候,卻沒見過她這樣痛心的哭泣,他一時有些心疼。

  待仔細聽到她口中喃喃的夢囈,又忍不住嘲諷地笑了。

  他笑,圖璧那位君上辛苦綢繆半天,卻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她心裏藏着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她這樣破釜沉舟地逃離,便是爲了那個男人吧。

  嶽暻的笑凝在嘴邊,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淡漠。

  連他也忍不住好奇起來,究竟是怎樣的男子,能入她的眼,能讓她夙寐求之,連夢裏都癡戀不休。

  他轉身,回了船艙。

  陽光漸烈,照得雲樂舒的臉頰火辣辣的,她很快便從夢裏醒來。

  一晌清夢,她回味着夢裏師兄身上的淡淡香氣,擦了擦眼淚,才神色哀傷地站起身來。

  “姑娘,你怎麼跑這兒來睡了?這兒水汽重,小心又着涼了。”薛娘子提着兩大食籃的早飯,才準備送給船艙裏看守貨箱的守衛喫,便看到雲樂舒呆呆坐在外頭吹風。

  她那身子怕冷,前兩日還因不小心淋了雨感了風寒,薛娘子連忙喚她回房間裏去,“既醒了,快梳洗梳洗,來用早飯。”

  雲樂舒才晃過神來,“哦......好的,薛娘子,我這就來。”

  看着薛娘子手中沉甸甸的喫食,雲樂舒暗忖,這該是十來個人的量,平日裏除了船上可以見到的船老大、流川還有若干在船欄四周看守的,難道還派了好幾個在船艙裏守着嗎?

  糧草而已,無需如此防備吧,而且這船上就她一個外人,船艙裏的那些守衛,難不成是防着她的?

  嶽暻那廝恐怕未盡和她說實話,不過她借渡了人家的船,喫喝也是人家管着,她又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想橫生枝節,惹得大債主不悅。

  這些日子她也是儘可能地討嶽暻歡喜,能對他嬉皮笑臉就對他嬉皮笑臉,絕不招惹他不高興。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待梳洗完畢回到裏間準備用飯,嶽暻正慢悠悠地喝着豇豆粥,見她來了,卻也不擡眼看她,只淡淡說了句,“你今日起得挺早。”

  雲樂舒坐下,先喝了口水,又撕了一小塊胡餅,笑笑,“一日之計在於晨嘛。”

  可她看看窗外的驕陽,又覺得莫名其妙,這也不算早了吧,往日她也是這個點起牀的。

  她懶得去想,慢吞吞地喫起早飯來,她晨起總沒有胃口,也才勉強吃了幾口,便喫不下了,端着瓷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你心情不好?”嶽暻依舊垂着眼睛喝粥。

  “何出此言,我哪有心情不好?不過沒有胃口罷了。”她眨了眨眼,自己明明拿冷水敷了眼睛,等方纔哭腫的眼睛消了才進來的,而且從進門開始嶽暻就沒有擡頭看她一眼,又怎麼會看出她心情不好。

  嶽暻這才擡起頭看她,看到她又抹了那什麼徐娘粉,滿臉蠟黃,深深皺了皺眉,嫌棄地說道,“好端端的每日把自己搞得如此醜陋,連累我食慾不振。”

  他知道她每日總擔心府衙之人會抽檢商船,擔心自己一朝暴露,重新落入君亦止或者皇甫丹一黨手裏,再不能去找她的心上人,所以每日都以這樣一張假臉示人。

  他雖然說過很多次自己護得住她,她卻依舊執着於此。

  “那我去外面,你別看我就好了。”雲樂舒心裏生氣,卻不敢顯露在臉上。

  她每日都是這樣,怎的今天這位大爺就看不慣了。

  正想起身離開,又聽嶽暻說道,“坐下。”

  她撅了撅嘴,無可奈何,卻仍乖順地坐了下來。

  心道,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忍,說什麼我都忍!

  “以後不許穿這身破衣服,不許把臉塗成這樣。”

  “啊?”雲樂舒看着他,有些費解,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我知道你能耐大,金陵汴州這一路有正式公憑傍身,可是萬一文淵追了來,憑他和楚家的關係,要攔截你的船,檢查船上的人,也不是什麼難事,我這不是爲了以防萬一......”

  “我說過,這一路你無需擔心,你爲何就是不信。”這船上的貨便是文家供的,他們怎麼可能會讓官府的人來查?

  可雲樂舒並不知道他們私下的交易,只是一臉爲難,“可這裏畢竟是圖璧,不是嶽國。”

  “不答應你就在這裏下船,你就頂着這副鬼樣子自己出金陵入汴州吧,我看你機警過人,應該不難吧,何必在我的船上躲躲閃閃。”嶽暻冷着臉,拋下最後通牒。

  “.......我這不是怕萬一被查出來我躲在你的船上,給你惹麻煩嘛,你想你一國之君,跑來了圖璧,還窩藏了一個圖璧的逃犯,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得徒增多少麻煩,你不是還急着送糧草去前線嗎,就怕耽誤了你的大事。”雲樂舒討好地笑笑,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縱是她說得再好聽,嶽暻只當她是胡亂掰扯,絲毫不肯讓步,繼續道,“那你現在下船吧。不過這裏離渡口還有很長一段路,你自己跳下河,游上岸,應該沒問題吧?”

  好像還挺關心她的樣子?

  雲樂舒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咬牙切齒地笑道,“好!好!我答應!”

  打量着她如今只能依靠他,便對她呼來喝去頤指氣使的,可真不愧是個當王的,氣死人。

  嶽暻這才露出一絲不與人覺的鬆動來,看着她氣得好像要過來撲打他卻還強忍着對他笑的樣子,心情莫名覺得大好。

  “......”雲樂舒的目光裏藏着些許不服,盯着他看了很久,仍有些氣鼓鼓的。

  嶽暻便軟了口氣,說道,“過兩日下船採買補給之物,你去重新置辦些衣服,你若實在擔心被認出,便以帷帽擋臉,與我佯裝成一對商賈夫婦。”

  “我們可以下船了?”雲樂舒卻只抓住了下船的重點。

  十來日都呆在這艘貨船上,所見只有這幾人,女的更只有薛娘子一個,她早無聊透了,而且自己那兩套衣裳也確實要洗洗了,都快穿出味了。

  雲樂舒高興得雙手合十,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嶽暻提醒道,“我方纔說的話你可全聽進去了?”

  “聽見了,不過就是換個身份嘛,我懂得的。”雲樂舒的心思已不知飄到哪裏去了,滿腦子都在想,這次可要買些好玩的東西上船來解悶,書籍話本也要多買幾本,還得再買一支笛子,她得趁現在悠閒趕路的空檔好好練一練,過不了多久她就見到師兄了,那時爲他奏一曲《鳳求凰》,作爲重逢的禮物送與他,他應該會喜歡吧。

  想到不久後就可以見到師兄,她一掃陰霾,滿心雀躍歡喜,一時眉開眼笑的。

  “公子,今日委屈你們了,船上條件不好,食材也不太夠了,只能湊合過這幾日,待幾天後船靠岸奴婢再去採買。”薛娘子掀簾進來,朝嶽暻福身行禮,又對雲樂舒笑着點點頭。

  嶽暻點點頭,吩咐道,“她愛喫那個桃酥,你多備一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薛娘子笑着應好。

  雲樂舒嘿嘿一笑,見他的氣好像全消了,便藉着這陣東風誇道,“薛娘子,你家公子對我這樣素昧平生的客人都這般周到,人真是極好的。”

  嶽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裏卻有些受用。

  薛娘子只好附和道,“姑娘說的是。”

  心裏卻在腹誹,也就是對姑娘你才周到。

  “薛娘子,每日總辛苦你兼顧我的口味,想着法兒地給我做喫的,我幫你去備菜吧?”雲樂舒問道。

  薛娘子擺擺手,“不必不必,您是貴客,怎能勞動您來幫奴婢備菜,您若是非要做點什麼,只要接着給奴婢講《望江亭》那譚記兒的故事就好了。”

  “我們昨兒講到哪了呢,是講到花花太歲巧立名目霸佔人妻那一段嗎?”

  “還沒到那兒呢。”

  “那我大致知道了,你在廚房等我,我這就來。”

  兩人一言一語聊着,早忘了旁邊坐着個嶽暻。

  薛娘子福至心靈,纔想起主子也在,悄摸地一看,看他面色清冷盯着雲樂舒,連忙給雲樂舒使眼色,卻聽嶽暻開了口。

  “你先去把這衣服換了,再把臉洗了。”嶽暻瞥了雲樂舒一眼,轉頭對薛娘子說道,“我那裏還有幾件乾淨的衣服,拿給她。”

  “是。”薛娘子便領着雲樂舒出了門。

  “你們公子一向如此易怒嗎?早間也不知誰惹了他,我一去,就找我撒氣,說我這張臉醜得叫他喫飯都沒了胃口。”出了門,雲樂舒便忍不住向薛娘子抱怨起來。

  “倒也不是一向如此,許是這天氣反覆,又悶熱潮溼,惹得大家都煩躁了些。”薛娘子自是不敢背後議論王上,便只敷衍了幾句。

  雲樂舒想了想,覺得也是,自己早上都莫名來了一頓氣,遑論一個養尊處優的王上,遠赴千里之外不僅要受這奔波之苦,還要忍因不習水土帶來的不適。

  罷了罷了,便忍着他吧,總歸他幫了自己的大忙。

  又過了幾日,此時已經是六月初,一個荷香滿池,浮瓜沉李的季節。

  暑熱正盛,雲樂舒雖受酷暑煎熬,卻也覺得比寒冬臘月要好上許多。

  期盼了好幾日,他們的船終於靠了岸。

  河道兩岸栽滿菡萏,蓮葉接天無窮碧,嬌蕊吐芳處處香。

  船兒駛過,河面上的荷葉便託着荷花搖晃不止,不少女子划着舟楫穿行於繁密的花葉之間,嬉戲着、玩鬧着,無憂無慮,歡聲笑語,一時把雲樂舒看得着了迷。

  不遠處石橋之上立着一位男子,正靠着欄杆瞭望。

  荷葉障目,笑語嘈雜,他的目光在那羣女子身上來回尋找,好一會兒才露出笑靨,舉起手來不停地揮舞。

  雲樂舒隨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見從荷葉深處緩緩伸出來一方舟楫的木槳,又探出來半截船身,纔看到一位持槳劃舟的姑娘紅着臉顯露出來,船頭放着一籃子剛剛採摘的荷花,映得她嬌羞的面容更加紅彤彤的。

  橋上之人笑着喚她的名字,引得其他姑娘低聲鬨笑,那姑娘一時羞惱,垂下頭去,頭上彆着的花朵卻順勢落到了水裏,微微泛起一絲漣漪。

  “菱葉縈波荷颭風,荷花深處小船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雲樂舒低低吟着,看着這樣的場景,眼裏流露出一絲豔羨來。

  這樣美好的年華,這樣純甄的真情,這樣自由的氣息

  唯願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一生恩愛繾綣。

  一頂帷帽忽然戴到她的頭上,她擡頭,嶽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了船艙,替她拿來了帷帽,“一會記得喚我夫君,別讓人瞧出來端倪。”

  雲樂舒呆呆應了聲好,她今日穿回了從聽雨別苑逃出來時穿在身上的那身女裝,總感覺有些彆扭,更怕被人認出,畢竟他們還在金陵的地界。

  她心裏一直隱隱擔憂,便乖乖地跟在嶽暻身旁,想着萬一出點什麼事,還有他能擋一擋。

  船停穩後,待流川到渡口關閘處報備完,衆人才下了船。

  船老大和船艙裏的守衛依舊待在船上,薛娘子與其中兩個守衛負責採買船上一應食材、用具,雲樂舒便跟在嶽暻、流川身邊,準備順路買些消遣的玩意回來。

  “公子......我們現在去哪裏?”雲樂舒從船上下來,看着渡口人來人往,心不在焉地問道。

  等了半天卻不見回覆,她才轉頭隔着薄紗看他。

  嶽暻正冷冷看着她,目不轉睛,她張着嘴巴,半天才明白過來,“噯......夫君......夫君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嶽暻才牽住她的手,緩緩道,“先去置辦你的衣服,你這身看着十分礙眼。”

  扮夫妻而已嘛,犯得上牽手嗎?

  雲樂舒心中腹誹,不過這身衣服確實看着很礙眼,這點二人倒是達成了共識。

  流川跟在二人身後,總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絲尷尬,或者王上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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