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斷掉的結心扣
空穴來風,嶽暻每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話裏都暗藏玄機,或是由來已久的不滿,或是別有用心的企圖。
“你要我取下結心扣?”雲樂舒盯着眼前人,驚疑道。
嶽暻身旁站着個精瘦黝黑的匠人,挎着個木匣子,恭敬候在一旁。
雲樂舒下意識將結心扣藏入袖中,用另一隻手死死按住。
她的動作說明了一切,嶽暻冷眼瞧着,愈發容不下那結心扣。
既大費周章令她名正言順地入嶽爲妃,她身上所有君亦止留下的印記都該抹去,少了這結心扣的惑亂,不定能使她早日歸心。
“聽話,別惹孤不開心,別的皆能由着你高興,這鐲子不過死物一個,捆着你一世,也是不祥,不如早日拿掉。”他把她按在圈椅上,強行拉出她的手,哄道,“你若喜歡,孤讓人專門爲你鍛造千個百個,任你挑選,但這一個,絕不能留。”
“我不同意!你放開我。”她面露驚色。
薛芳取來厚厚的軟墊擱在她腕下。
“娘娘,勿要掙扎,怕傷了娘娘......”薛芳知道嶽暻勢在必行,只能苦口婆心勸她放棄掙扎。
“我不要別的......嶽暻!你放開我!不許你毀了它......”嶽暻略微施力,壓在她身上猶如千斤重。
她再裝不了平日淡而不厭的懶漫態度,像火苗着了枯枝,嗶嗶剝剝開始燒起來。
“愣着作甚,過來解開!”嶽暻俯身按着她,她越反應激烈,他越是難控輕重,二人力量懸殊,身形迥異,雲樂舒被圈在椅間,像被鷹爪掐住的兔子。
匠人被吼得一觳觫,連忙上前,先嚐試能否在不借助工具的情況下打開鐲子。
無論如何掰扯,那結心扣混然一體,根本尋不到鎖釦所在,更無法折彎分毫。
結心扣乃多種奇金所致,相傳天下利器,無一可破,匠人皺眉,從木匣種取出一把特製的剪刀。
匠人惶恐道,“剪刀鋒利,草民怕誤傷娘娘......”
嶽暻手掌鐵鉗一般控住她,身上一半重量壓制在她身上,她根本動彈不得,卻仍吩咐薛芳,“按住她手掌,別叫她亂動。”
“你敢毀我結心扣,我不放過你!”雲樂舒幾乎絕望。
匠人頂着嶽暻威懾的目光,還是戰戰兢兢拿來剪刀,對準結心扣——
“咔嚓——”剪刀兩片刀刃摩擦。
雲樂舒愣愣盯着手腕上的結心扣,瞳孔大張。
“咔嚓——”又是渾重的一聲。
跟隨她多年,見證她與君亦止交心定情的信物一分兩半。
嶽暻鬆開她,從匠人手中接過殘缺的兩段手鐲,揚眉一笑,“什麼多種奇金所煉,堅固無比,無人可破?你親眼所見,它輕而易舉便被取下,何來上古靈物,何來一扣終生,又如何談得上至死不渝?不過是江湖傳言,以訛傳訛罷了。”
雲樂舒面色蒼白,抓着自己空蕩蕩的手腕,目光凝結。
嶽暻連她僅剩的一點奢念都要剝離,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剝她的衣裳了?
載雲榭下,是淺池一方,嶽暻隨手一擲,將那兩段殘鐲扔到池中。
纖細的手鐲入水,連水花都沒瞧見,便消失在粼粼水間。
“你滿意了?”她語氣寒如冬夜,“若是滿意了,就滾吧。”
就算治她犯上之罪,她也無所謂了,反正嶽暻也從未當她是個“人”。
那匠人聽她狂悖之言,大受一驚,眼皮翻張,便聽嶽暻喝道,“都下去。”
匠人與薛芳二人連忙退下。
“滿意?你知道孤要的什麼,你真以爲如此,孤便滿意了?你連他贈的死物都這般割捨不下,心裏怕是日夜都想着他吧?雲樂舒,孤的忍耐亦有限度,而你,是否忘了,你此番入嶽,爲的是什麼——”嶽暻扳過她的身體,掐住她如削的雙肩,目光逼視。
爲了一個鐲子,她竟失控至此,直接撕破臉叫他滾,連在他面前假意裝一裝都不願。
雲樂舒最恨受人脅迫,一時無法自控,露出厭惡表情,用力推開他,目光譏誚,“爲的是什麼......我自然記得,不必你來提點。”
“既然是場交易,你何須費盡心機討好我?你興師動衆,在我面前表演什麼大度包容?舒貴妃?你當我稀罕這個貴妃?在我心裏,我永遠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是他一生所愛......”
“閉嘴!”他抄起桌上花樽摔在地上。
一個月來,她忍得太辛苦,恨,怨,怒,惡全涌了上來,像一缸即將滿溢的水,敲碎了第一道縫,轟然炸開。
“孤予你旁人不可及之愛寵,賜你前人未有之尊榮,尊你喜惡,投你所好,把所有旁人沒有的,孤覺得珍貴之物全捧來贈你,你就如此不屑!你簡直不知好歹!”嶽暻自認對她一貫耐心,此刻見她眼裏全是厭惡與不屑,恨不得把這油鹽不入的女人掐死眼前。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哪怕她言行無狀,哪怕她目空一切,哪怕她視他如敝履,他還是捨不得殺她,他還是渴望得到她的愛
“嶽暻,你很擅於拿捏人心,你知道我怕什麼,便拿來作伐,卻還要裝得深情大度,虛僞的假道學一個!”
“你想激怒孤,想尋死?那不能夠......孤告訴你,你若敢自傷自殘,孤立即揮軍踏平圖璧!立即叫人梟你兄長首級!”
“水大漫不過船,手大遮不住天,你終有一日會遭反噬,嶽暻,你不可能一直順心順意。”
兩人言語衝撞,反脣相譏,卻分不出勝負。
他拿她沒辦法,她同樣擺脫不了他。
他一隻手按着檯面,手背青筋暴起,瞋目切齒,一副極度忍耐的模樣。
“王上。”蒼青疾步而來,低聲與他說了什麼,他倏然瞥雲樂舒一眼,臉色愈發難看。
“好得很!”他扔下幾個字,怫然而去。
他人一走,阿兆與薛芳急忙從假山後拾級而來。
阿兆上前扶住她,左瞧右瞧,連聲問,“娘娘,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你還好嗎?他對你作甚了?”
階下有幾個宮婢欲上來收拾一地狼藉,被薛芳叫退,“不必伺候,這裏我來收拾。”
宮婢於是退了回去。
薛芳道,“阿兆姑娘慎言,王上視娘娘若頷下之珠,不會對娘娘動粗的,地上都是碎瓷,先扶娘娘坐下吧。”
阿兆點頭,正要扶雲樂舒坐下,她卻掙開,神魂恍惚地衝到山石前,徑直踏入池中。
薛芳驚住,第一反應便是以爲她要尋死,但見那池水只沒到她小腹處,她又俯身在水中一通摸索,纔想起方纔嶽暻將那鐲子擲入池中的事情。
“娘娘,奴婢與阿兆幫你尋那結心扣,池水涼,你先去換身衣服,彆着涼了。”她嘩啦下水,要將人拉上岸。
雲樂舒只是搖頭,眼眶滾着淚,不肯上岸。
阿兆一怔,很快猜到方纔二人爲何爭執,連忙一起入水幫忙尋物。
那池水引自山泉,果然冰涼,三個人在水裏搜尋,衣裳裙裾沾了水全溼透了。
好不容易纔將那兩截殘鐲尋到。
三人偷偷去換衣,薛芳囑咐道,“娘娘,這鐲子好生收起來罷,若叫王上看見了,定是留不住的。”
雲樂舒將那細細兩截結心扣放在掌心看了又看,終是拿了帕子裹起來,藏到梳妝檯上的妝奩裏。
嶽暻知道雲樂舒能輕易撩動人心,也深知沒有男人能在見了她的美貌後能做到心如止水、夷然自若。
犰偍見了她,定然心起邪念。
但她如今是他名正言順的妃子,他話裏話外也無不在強調她在他心裏的位置。
犰偍那廝卻置若罔聞,頻頻挑戰他的底線。
昨日強行入內,冒昧衝撞了雲樂舒已使他不悅,今日竟然敢再度登門,儼然一副挖牆腳的姿態。
他氣急,卻不能在當下與他撕破臉。
再三思量想出妙計,又喚來慎懷交代一番,而後,坐等爾瑪來人。
果不其然,夜間犰偍便來向他請辭,道族中出了點狀況,需要回去處理,他自然欣然應允。
犰偍匆匆離去,據說還特意繞道吾鄉山房想與雲樂舒道別,卻聽說雲樂舒身子不適無法見客,只好悻悻離去。
嶽暻心中煩悶,喚人送酒進來,自己提了酒壺牛飲。
幾壺烈酒下肚,他開始目眩神迷,看着殿外蒼茫天色,又想起她涼薄口吻,心裏像堵了團棉花似的,鬱郁難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千方百計得到手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料想到的、一場專爲他量身定製的熬心之戰。
他馳騁沙場,橫槍躍馬,打過無數場硬仗,然而任何一次慘烈的血戰拼殺,都不及這場兵不血刃的無形戰爭來得艱難。
在人世摸爬滾打廿八載,他蟄伏謀算,再難的事情都能在他手下尋到破解之法,他從未覺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無非是付出多少心機和成本罷了。
可現在,撲面而來沉甸如山的挫敗之感,讓他第一次感到無措。
難道他就真的比不過君亦止?
他的才幹,謀略,智謀,手段,甚至容貌儀表,哪一點不如他?
宮中人人都在嫉妒她盛寵優渥,他對她,難道不夠容忍,難道還不夠好麼?
他是晚了一步,落在雲湞、君亦止之後,可如今也憑本事後來居上,究竟是哪裏錯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醉眼迷濛裏,有女子倩影在眼前搖晃。
柔柔身影傾身過來,黯淡燭火裏,照亮一張清妍的臉。
長眉秀婉,眼角稍翹,微微笑着,是他心上時刻映着的模樣。
嶽暻伸手,略一拉扯,女子的嬌軀撲入懷中。
耳邊絮語喃喃,似春風低語,他醉得糊塗,卻死死抱着人不肯放手。
“王上......”
“喚孤的名字。”
“嶽......嶽暻。”
“再喚。”
“嶽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他心滿意足笑了起來,掐着女人下巴動情吻了起來,含情體動,逍遙姿縱,在矮榻上不管不顧地行起事來。
嶽暻爲了雲樂舒久曠多時,稀裏糊塗與人握雨攜雲,滿腹愁悶與憤懣藉由男女合歡傾瀉而出,暢快收場,盡興睡去。
可醒來時見是賢妃睡臥一旁,身上一絲不掛,大覺敗興,心下只餘悔恨。
幾句將人打發走,自己扶額發了會兒呆。
他回想昨日的爭執,又見眼前狼藉,心裏隱隱生出愧意,決定退朝後親自去吾鄉山房向雲樂舒認錯,順便帶她出宮見兄長,充當賠罪。
“聽聞貴妃娘娘這裏有上好的瑞徵白芝膏,妹妹覥顏前來求取,還望貴妃姐姐賞臉相贈,否則妹妹身上這些青淤指痕只怕是費些時日才能好全了,如此醜陋,就怕這幾日再受召侍寢,牀笫之間,掃了王上的興。”
賢妃勞累一夜,早上雖被匆匆送離嶽暻的寢宮,卻絲毫未影響她的好心情。
她是後宮這麼長時間以來,唯一承寵的女人。
這個名頭足以讓她在後宮中揚眉吐氣十年,不,二十年。
嶽暻如今除了吾鄉山房,根本不會踏足其他宮妃寢殿,哪怕他日日去雲樂舒那裏,也從不留宿,她收買了吾鄉山房一個宮婢,打聽到嶽暻至今未與雲樂舒行周公之禮,雖不知是爲何,卻讓她平白多了幾分自信從容。
她盛裝打扮,興致高昂地跑來吾鄉山房,神氣揚揚,不可一世。
雲樂舒抱着紫狐,沒有片刻遲疑便讓人取來餘下三四罐瑞徵白芝膏,“賢妃辛苦,都拿去吧,我這裏用不上。”
她越是慷慨至極,賢妃就越是覺出一種上者對卑賤之人的施捨之意。
賢妃撂下茶盞,抻了抻寬袖,蓋住刻意露給她看的愛痕,隨手撥弄藥匣裏幾罐珍稀難得的瑞徵白芝膏。
“貴妃娘娘是真的半點不在意王上與臣妾歡好麼?你如今和我們一樣,只是妾妃罷了,妾妃之間爭寵炫耀是尋常事,娘娘倒是一根筋,還當自己是圖璧皇后,端的這大度模樣給誰瞧呢?”
雲樂舒輕撫紫狐額間絨毛,未有反應,似沒聽懂她說的話。
假山後,嶽暻與正欲行禮的宮衛宮女擺手。
賢妃趾高氣揚的語氣令他微微蹙眉,心中厭惡。
賢妃久聽不得迴應,覺得無趣至極,嗤地笑出聲,“貴妃娘娘大概是念舊之人罷?別鶴離鸞,娘娘與圖璧君上的感情還真叫人惻然,娘娘若真是長情之人,定要死守柏舟之節,否則可是要讓臣妾恥笑的。”
嶽暻局掌,看向賢妃的目光森涼中帶了點殺意。
他轉頭看雲樂舒,屏息靜待她會作如何反應。
“賢妃,你如何與他纏綿歡好,我不感興趣,你想在我這裏看到嫉妒、不甘、惶恐或是豔羨,只怕白費心機。”她眼底波瀾不驚,“還有......你不必激將,我心裏裝的是誰,不干你事,總歸你記住一點,我不會,也不屑與你爭嶽暻半分愛寵,你們要,便去爭,別來我這尋釁挖苦,我不耐煩聽你們的牀幃歡事,拿了瑞徵白芝膏,快走吧。”
“賢妃娘娘,請回吧。”阿兆順勢趕人。
賢妃遂了意,“那便多謝娘娘慷慨贈藥了。”
嶽暻忿而折身離開,脣邊噙着一絲笑,三分自嘲,七分憤怒。
她,是真的毫不在意他與別的女人歡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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