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打草驚蛇
嶽暻信上說,他在回燕京的路上遇伏,不得不推遲迴宮。
雲樂舒又從慎懷口中得知,那夥刺客組織有素,殺機凌厲,嶽暻在流川等人拼死的護衛下沒有性命危險,只是受了些輕傷,目前征討爾瑪的大軍已經全速追趕而上,一路護衛他回京。
想殺嶽暻的人一直都有,這兩年嶽國對外大興戰事,對內以規劃錢糧,措置財賦之名征斂軍資,嚴查貪墨虧空,內外不滿的人很多,大大小小的刺殺應接不暇,只是他警惕性極高,身邊的護衛都是千里挑一的武將出身,每每逢兇,皆能化險爲夷。
天色漸晚,窗外正對的淺池映着一輪明月,朦朧月色如飛霜,交織着斑駁樹影,露草流螢,時而傳來幾聲低幽的蟲鳴。
雲樂舒手中捏着那封手信,心裏突然鑽出個離奇的念頭。
若是下回遇刺嶽暻躲不過去,就這麼死了,會怎麼樣?
“娘娘,王上的傷無礙,您不必擔心,太后與王后那邊,驛使也已遞了話過去,王上回朝之前會再傳信回來,您且寬心等候。”慎懷見她怔忡半晌,也不說話,當她是在擔心嶽暻身體狀況。
“哦......我知道了。”雲樂舒幡然回神,忙將那荒謬的念頭甩了出去。
羅不悔和雲湞從來教她對衆生百相時刻保持慈悲與包容,要心慈好善,不能妄動殺念,可她先是殺了賢妃,再殺了犰偍,手上沾滿血腥,已是滌洗不淨,如今竟然又開始想要嶽暻死
“娘娘,該用晚膳了。”薛芳放下一碗雞絲羹,招手便讓門外的宮人送傳菜進來。
慎懷於是拱手告辭,“那屬下便不擾娘娘用膳了。”
飲露捧來裝盛清水的銅盆,上前伺候雲樂舒淨手。
“飲露,一會兒用完膳,陪我到園子裏走走罷,月色這樣美,值得一賞。”柔荑泡入盆中,沒入溫熱的清水,雲樂舒揉搓十指,洗淨雙手後懸空在盆上,擡眸微笑。
飲露邊遞過去幹淨的巾帕,邊回話,語氣透出些揶揄,“好,娘娘今兒想聽奴婢說些什麼?說說王上是如何艱難捨下嬤嬤應召出征,又是如何以累累軍功登臺拜將的可好?”
自陪太后去過湯泉行宮,雲樂舒就常常向宮中人問起宮中舊事,多與嶽暻幼時經歷相關。
飲露很早就在宮中伺候,後來又陪在顧嬤嬤身邊多年,知道的祕辛無數,雲樂舒如今肯關心這些事情,她自然也都傾盤告之。
只盼着嶽暻那些多艱多舛的過往能叫雲樂舒心疼幾分,別再與惹嶽暻擰巴着,再鬧出從前那些事兒來。
除夕那幾日,雲樂舒那一身的傷把吾鄉山房的人都嚇壞了,萬不能再來一回了。
雲樂舒擦乾手,脣邊淡淡噙着笑,也不駁斥什麼,只道,“也說說太后娘娘與顧嬤嬤吧。”
這倒叫飲露和薛芳覺着她是被人窺出心意感到羞臊才故意避嫌的。
薛芳朝飲露努努嘴,不一味附和着打笑,怕打消她的積極性,只叮囑道,“今日是請脈的日子,我讓人催催史醫士,娘娘等請過脈再同飲露出去走吧。”
雲樂舒夾菜的銀箸停住,微微癟下嘴,“每三日一請脈,每回都說我養得很好,可那些藥還是源源不斷地送來,我不喝就讓你們盯着我喝,我再不喝,她便親自來勸,棍子一般杵在我面前,竟似我不喝她就要強摁着伺候我喝下去似的。”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纔有點兒當年的嬌蠻模樣。
薛芳偷笑,拿起另一雙銀箸,夾了她最愛的鮮筍放到她面前玉碟裏,軟言哄道,“娘娘,您也曉得這方子是調理身體的良方,宮中娘娘們要都要不得咧,就說您那信期,每次都疼得死去活來,連牀都起不來,喝了這藥到底有所緩解,這方子裏的藥材都是溫養驅寒、活血調經的好東西,您忍一忍,再喝一陣,等王上回來......”
聽到嶽暻二字,她越發沒好氣,打斷道,“好好好,那就等他回來,再請示他是否可以停藥吧,反正這身子我是做不得主了。”
嶽暻臨行前專門召太醫院的醫士交代了一番,她不難猜到嶽暻給史醫士下達了什麼通牒。
剛開始史醫士幾乎一心撲在吾鄉山房,又是煎藥又是把脈又是施針又是藥膳,親力親爲,如影隨形伴她身旁,半點寒涼之物都不許她碰。
史醫士每日都要在吾鄉山房待上大半日,就連水榭偏殿後那方閣院都成了專供她堆疊醫書藥材,整理脈案的駐紮之地。
直到她身體好轉,史醫士盯梢的力度纔有所減弱,改爲每三日請一次脈,那一碗又一碗的湯藥才逐漸減量,可那些日子昏天黑地的養病,喘不上氣的各種叮囑,對身體毫無自主權的那種窒息之感催生出的陰影,至今還未消散。
她這副軀體看似受盡尊寵和關照,實則卻與太極宮中懸掛在正殿的那柄角弓並無不同。
那柄角弓是嶽暻珍愛之物,太極宮的宮人每日細心拂拭,還有專人定期將之送往武備館保養,可又怎麼樣,再尊貴,也只是個身不由己的死物而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太后娘娘,不出您所料,舒貴妃果真已經對王上的身世起疑,她回宮後便四處打聽宮中舊人,還去了那顧氏住處,似乎想查探什麼。”
福寧殿內,宋太后主僕二人在燭光下悄聲密談。
玉滾子輕輕碾過宋太后已卸下晚妝的臉頰,如在平地攀爬的蟲子。
高內侍擡起眼皮窺探太后反應,只見太后握住玉滾子的指節曲起,脣瓣忽然打開,表情隨之動盪起來。
“那賤婢分明還在爲她兄長的事情記恨哀家,否則不會在這事情上上心......顧氏死後,雲樂舒很快就離了宮,嶽暻也被夷狄纏住,加之那地方有人值守,哀家便也鬆了警惕沒讓你們徹徹底底地清理一遍,真是大意,你可有留意她有沒有在顧氏那裏翻出什麼當年的蛛絲馬跡?”
“貴妃那邊似乎無所發現。”高內侍安撫道,“那地方王上常去,這些年都沒有發現什麼,貴妃又能翻出什麼來?再說,顧氏若想告知真相,又何必留下不一定能被人發覺的線索呢?她與王上脣齒相依,難道就沒有一個說出真相的機會麼?依奴才拙見,顧氏臨死都不曾提及那件事,就證明她並不想讓王上的身世公之於衆,自然也沒必要留下什麼片紙隻字,娘娘,您實在不用太擔心。”
“是啊,顧氏愛她兒子如命,怎麼忍心讓天下人知道他兒子的生母是個被人凌辱致殘的卑賤宮奴呢,她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只怕也消受不起這份富貴。”宋太后神色稍緩,可很快又心頭髮緊,“可顧氏即便不留下什麼,那個雲樂舒若是步步緊逼,引得嶽暻也起疑該怎麼辦?嶽暻若是有心探查,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的情報網。”
顧氏性格柔順,任勞任怨,是個打一拳頭都悶聲不吭的角色,所以這麼些年她雖頂替了顧氏,卻也在福寧殿太后的位置上坐得心安理得,享本該屬於顧氏的福祚,受萬民供奉,過得侈靡滋潤。
她便是喫準了顧氏不敢反抗的性子。
亦或者,顧氏根本就不在乎太后之位。
顧氏吹得一手好笛,本是進禮樂司的好根苗,卻因得罪宮中掌事被打發到她宮中做事,一待就是兩年,顧氏模樣不差,卻本分守拙,一心只想入禮樂司,癡迷於笛曲不可自拔,她後來也在顧氏苦苦哀求之下答應替她向主事美言,爭取讓她重新參加遴選。
可就是那麼不巧,在顧氏獲准回禮樂司參考之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她是對不住顧氏,可若當時不那麼做,她只有死路一條。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當那什麼宋妃迎合先王雖然厭煩,卻比身首異處好多了。
往事於心頭流轉,宋太后不由得想起那個疾風驟雨的夏夜。
一杯令人神魂顛倒的助興酒,困住了顧氏一生,也讓她一步一步踏入深淵。
顧氏被她強行送到先王牀上時那雙絕望又悲涼的目光,像溺水之人伸出水面被泡得浮腫的雙手,她視若無睹,心底卻深感罪孽深重,然而那份愧疚比起被抄家滅族、五馬分屍,又是那樣不值一提。
她慣會逃避,也十分擅長開別路,尋新歡,變着法兒地令自己歡愉。
只要尋到開心,旁人的水深火熱就與她無關。
“既然如此,咱們就想法子不知不覺地將她除去,以絕後患......”高內侍目光一定,用力握了握拳。
“務必小心,若是讓嶽暻知道我們動了她的眼珠子,只怕是要殺人。”
宋太后聲音微微發抖,對這一決定感到膽顫,她本來是不想動雲樂舒的,可此時此刻,她同那年一樣,沒有別的選擇。
母親這個身份是她的保護傘,哪怕最後嶽暻因爲雲樂舒的死遷怒於她,她也不至要拿命相抵。
而若是嶽暻對自己身世起疑,查出自己的生母非是她而是顧氏
她不敢想自己會落個什麼下場。
殿中分明無風,宋太后陡然一陣戰慄,身上一陣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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