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我爲什麼會在這裏？”
她環顧四周，原本擺放整齊的長凳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窗戶上彩色的玻璃已經被打破了，火焰舔舐着牆壁，讓原本潔白的牆面變得漆黑，外面傳來爆炸的聲音以及人類的慘叫。
唯有教堂頂端的聖母像，仍然微眯着眼，向這一切露出慈悲的神情。
“咳……咳咳……”
耳邊傳來什麼人的咳嗽聲，她發現不遠處的講臺下，正靠着一名老者。
他身下蔓延着大片的鮮血，甚至浸透了黑色的法衣。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有着與那些死者以及莉莉一樣的白斑，懷中還抱着一個小小的金髮少年。
在看到老者面容的瞬間，莉莉的腦中一片空白，下一秒，她聽到什麼人發出了淒厲的悲鳴。
直到聲帶發出撕裂一樣得疼痛感，少女才意識到，原來那刺耳的慘叫，是自己的聲音。
“啊……啊……我可憐的孩子……”
耳邊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莉莉看到穿着神父裝的老人嘴脣一張一合，明明還有段距離，她卻能清楚地聽到老者所說的話。
“記住，莉莉烏姆，記住這一點，神明……是不存在的……”
濃煙灌進鼻腔和肺部，喉嚨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口中有一陣陣的鐵鏽味兒。她看到自己面前潔白的地板上灑滿鮮紅的血，而那名懷抱着少年的老者的身影是那樣的遙遠。
“父親……”少女嗚咽着，向火光中的二人徒勞地伸出手，“……雅各……！”
怎麼能忘記，爲什麼會忘記呢？
那是她最愛的父親和弟弟，這裏是她最重要的故鄉啊！
而她的名字則是————
莉莉烏姆
她名叫弗朗切斯卡·莉莉烏姆，原本是生活在一個名叫弗雷凡斯的小國的修女。
對了，她的故鄉，已經……
火光染紅了夢境，少女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她感到眼淚從自己的眼角滑落，隨即睜開了雙眼。
頭頂是未曾見過的建築物的天花板，莉莉烏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牀上，身上還蓋着薄薄的毯子。
“你醒了。”
耳邊傳來沉靜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她微微側過臉，發現是恩奇都正側臥在自己身邊。
“真是太好了，莉莉昏迷了很久。”
美人用手撐着腦袋，綠色的長髮柔順地鋪在潔白的牀單上。而他潔白又纖細的手指，則正輕輕摩挲着少女的臉頰，指尖尚且有些溼潤。
“而且又哭了……是做了不好的夢嗎？”
莉莉烏姆的腦袋頓時又有些發懵。
“……這裏是？”
她深吸一口氣，調動四肢的力氣從牀上坐了起來，並開始環顧四周。
少女清晰地記得昏迷前，恩奇都那帶着關切的神情，可那時他們尚且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
“啊，這裏啊，是吉爾伽美什的宮殿。”美人眨了眨綠色的眼睛，放下手臂，起身坐在少女的身邊。“因爲莉莉昏倒了，看上去還很痛苦的樣子，所以我拜託吉爾將你放在這裏啦。”
……所以這個吉爾伽美什又是誰？
她忽然想起在失去意識前，似乎隱隱聽到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等等，恩奇都不是去挑戰那名強大的暴君了嗎？！還打了三天三夜……難道這個宮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是悠閒啊恩奇都！就這麼在意那個孱弱的雜種嗎？”
彷彿呼應莉莉烏姆心中那不祥的預感一般，門口忽然傳來一串……非常具有穿透力的魔性笑聲，震得莉莉烏姆發懵的腦袋一晃一晃地疼。
“是啊，因爲莉莉像花一樣，總覺得輕輕一扯便會碎掉。”恩奇都看上去絲毫沒有被對方那種帶着嘲諷感的話語激怒，大方地點頭道，“而且連你國家中最好的祭祀，以及寶庫中的靈藥都對她身體的異狀束手無策，我當然會感到在意。”
“哼……你還是那麼直言不諱。”
伴隨着一陣清脆聲響，一名俊朗的金髮男性出現在門口，大步朝二人走來。
“不過，允許你的無禮！這個少女身上的現象確實也令本王感興趣。”
那是與宛如新月與綠柳般美麗的恩奇都，截然不同的男人。他的頭髮是耀眼的金色，雙眼則猶如上等的紅寶石，五官像是被最好的工匠所雕刻出來的那般完美。男人□□的上半身有着令人讚歎的線條與肌肉，腰部以下則身着黃金的鎧甲。那鎧甲伴隨着他的步伐，不斷敲擊石板，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看上去很重的樣子。
但男子卻毫不在意沉重的盔甲，他就像是太陽一般，有着勃勃的生機，散發着一股連莉莉烏姆都能感覺到的，帶着侵略性的威壓。
“呵……確實是宛若花朵般美麗的人類少女。”
金髮男人雙手抱胸，行至離牀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挑着眉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已經呆住的莉莉烏姆。
“不過，再好的花朵，被這般污染美麗也早已大打折扣，真是可惜。”
……什！？
少女張口結舌，似乎有些懷疑自己剛纔聽到的話。
但對方臉上毫不掩飾的表情，卻在向她證實一個殘酷的事實。
現年十八歲的莉莉烏姆，剛纔，確實是被一個剛剛見面的男人評頭論足，且瞬間就被嫌棄了。
“啊……對了，忘了跟莉莉介紹。”
偏偏這個時候，一旁的恩奇都補充了一句。
“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黃金的王者。”
……哈？
五分鐘後，莉莉烏姆終於接受了自己正身處烏魯克的現實。
同時也接受了這個在房間裏待了五分鐘，音量都沒降下去，笑聲魔性的同時還非常吵的，名叫吉爾伽美什的金髮男人——正是恩奇都所說的那個有着完美的外形，體內流着神明之血卻成統治着人之國度的暴君。
“哦？見到本王卻絲毫不知恭敬爲何物，雜種，你可比恩奇都不知天高地厚多了。”
……這位王孤高不孤高她不知道，反正說話不太好聽是真的。
“身爲人類卻成爲不知道從哪來的神明的玩具，以及諸神製造的泥人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看一眼這個組合都讓本王覺得滑稽得不行！”
更正，是非常不好聽！
不過那個“神明的玩具”卻引起了莉莉烏姆的注意力。
“那個……我……”
“吉爾伽美什王，我是諸神製造出來的兵器沒錯，但莉莉卻並非玩具，還請您慎言。”
還沒等莉莉開口，恩奇都卻先一步說出了近乎駁斥一般地言語。
“自與我相遇那天起，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純粹的人類。你絲毫不知莉莉的經歷就這麼說，對這孩子並不尊重。”
雖然屋裏的氣氛沒怎麼變化，但莉莉烏姆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她很高興恩奇都能爲自己說話，同時卻又有些怕那位傳說中的暴君一個不愉快，直接當場開戰。畢竟剛纔那些，說好聽了是諫言，說難聽了，就是在駁斥對方。
“哦？那麼身爲兵器的你就知道她經歷過什麼了？”
少女看了一眼身旁的恩奇都，他顯得非常平靜，“我當然也不知道，因爲她失去了自己的記憶。”
“恩……恩奇都！”
感覺再不稍微解釋一下之後可能會更加尷尬，莉莉烏姆把心一橫，眼睛一閉，聲音也大了幾分。
“其實我……恢復一些記憶了！”
屋子裏安靜了三秒鐘，緊接着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以爲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倒是還挺有膽子的嘛雜種。”
“是真的嗎？”恩奇都則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真是太好了莉莉，不過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少女在二人的注視下，低下頭：“就是在荒原上，恩奇都回來的時候……”她咬了咬脣，雙手緊緊地交握着，同時擡頭看了下身旁少年的衣襟。“我看到你衣服上沾了血，然後就……”
美麗的兵器此刻所穿的，仍然是他們相遇時的白衣，上面當然毫無污漬，但莉莉烏姆卻記住了夜色中那尚且溼潤的，帶着鐵鏽味兒的觸感。
“對……對了！你沒受傷吧？！”
恩奇都疑惑地歪了下綠色的腦袋，“受傷？”隨即瞭然地將視線放在了某個金髮男人身上，勾了勾嘴角。“啊，那個啊，那血並不是我的，所以莉莉不用擔心。不過當時我也確實有些狼狽了……拜那鮮血的所有者所賜呢。”
“哼！本王的財寶也被你這傢伙消耗得沒剩下多少，麻煩的對手。”
……這是什麼氣氛，這兩個人不是大戰了三天三夜的對手嗎？爲什麼現在反而有了一種男人就要靠拳頭來建立友誼的微妙感覺，你們是自由馳騁在大海上的熱血男兒嗎？被世界政府通緝的那種？！
可能是沒有注意到莉莉烏姆此刻有些糾結的心理吧，恩奇都從善如流地將手覆在了她交握的雙手上，一如既往。
“那麼莉莉都想起來了些什麼，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手背上傳來的溫度讓少女的心平靜了下來，於是她嚥了下口水：“我的名字叫做弗朗切斯卡·莉莉烏姆，來自一個叫做弗雷凡斯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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