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莉莉烏姆第一次見到西杜麗生氣，還是那種滿面笑容，只在氣場上怒火燃燒的類型。
任性的王肯定是不怕自己臣下的，就是之後幾天莉莉都沒再看到這人在外頭閒逛了。
應該是西杜麗把積攢的工作又交回去的原因。
至於恩奇都——
“吉爾隨心所欲都是正常的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在幫莉莉烏姆梳頭髮。似乎是在城裏的時候，從纏着他玩的孩子那裏學到了編髮的方式。
“說起來，你的身體產生了一些變化。”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嗯，現在好像可以和普通人一樣了。”
自從伊什塔爾風波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兩股魔力對撞的原因，她的感官又開始趨近於普通人類。能夠感受到疲憊，飢餓和乾渴。
雖然鉑鉛病還是那個老樣子，體表的傷口也一如既往地癒合速度很快，但不用一人度過漫漫長夜的感覺真的很好。
莉莉烏姆並不想坐以待斃，等着其他神明來解惑。少女已經開始接觸一些簡單的魔法理論，試圖調查其中的奧妙。畢竟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最清楚，也只有她知道棲息在宇宙盡頭的“那個”究竟有什麼力量。
“……不過我也很想陪莉莉一起去，真可惜。”
“……啊……啊哈哈……”
回過神來，聽到恩奇都的聲音，少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長長的白髮被身後的人編成了辮子，又被打散，他看上去對這個新的遊戲很熱衷。
雖然這個點也很奇怪啦……該怎麼安慰他比較好呢？
“唔……其實，大海我也沒怎麼看過。”莉莉烏姆垂下眼睛，玩着自己的手道，“我們下回要不要一起去？”
“這樣嗎？”
“嗯。你想叫上吉……那位王，也可以。”
弗雷凡斯雖然富裕，卻也擋不住有心的亡命之徒們前來偷偷開採鉑鉛礦。養父作爲教堂的負責人，看孩子們都看得很緊，這其中作爲養女的莉莉烏姆尤甚。
小時候她還會因爲不明白大人的用心，悄悄爬窗和朋友們出去遊玩，懂事以後也不敢了。特別是後來她長大了，白天在城裏還被奇怪的人跟蹤，差點被綁架。
這些經歷徹底熄了少女那會兒想要出去看看的心，認真做起了修女的工作。
“吉爾還說你以前一定不是什麼文靜柔弱的性子，看起來說中了啊。”
……確實說中了，但就這麼承認好不甘心哦！
她決定給自己挽回一下形象：“小時候嘛，比較活潑，因爲做完作業不能出去所以和朋友爬過窗戶之類的。長……長大了就不這麼做了！”
聽到身後傳出輕輕的笑聲，少女感覺自己臉又開始發熱。
編好的大長辮被身後的人用手撥到了莉莉烏姆胸前，同時，脖頸間的皮膚感受到了溫暖的觸感。
輕輕一下，像是蜻蜓點水般的吻。
“好啊，那下回我們三個一起。”
恩奇都男女莫辨的聲音帶着沙啞的磁性，撓得她耳朵癢癢的。
少女的臉騰的一下開始發熱，“嗯……嗯！”動都不敢動一下，只感到靠在她肩膀上的那人蹭了蹭自己的脖子。
“果然，你真的很可愛啊。”
然而他們二人卻並沒有能來得及邀請吉爾伽美什王一同前往海邊。
因爲神降下了天罰——
天之公牛古伽蘭那
女神伊什塔爾並沒有忘記那一日受到的羞辱，或許這其中還包括對於“異物”的恐懼吧，在衆神的許可下，她放下的天之公牛，向生活着無數人民，生機勃勃的土地發動了攻擊。
那是一頭足以撼動高山的巨大猛獸。它的身影遮天蔽日，它的四足只是踩踏，便能引發巨大的震動，令河流改道，山地變換。
作爲烏魯克的王，吉爾伽美什當然不會因此向諸神低頭。相反，他帶着身爲天之鎖的恩奇都，對那頭巨獸發動了攻擊。
那是足以毀滅世界，重建世界的激烈戰鬥，即使是遠在烏魯克王城的衆人也歎服於二人的偉大以及古伽蘭那的可怖。
當然，對於王的輔佐官們來說，比起憂心戰鬥，他們還有更爲重要的工作。
神獸鬧出的動靜過於巨大，引發了乾旱，洪水，獸潮等一連串的連鎖災害。不管是整理資料，確定受到波及的城邦，還是統計傷亡，救濟災民，都讓所有人忙得腳不沾地。
就連莉莉烏姆也沒能倖免，她作爲西杜麗的“弟子”，即使行動不便，也還是擔起了整理文書彙總信息的工作。
雖然整理的信息裏總會夾雜着關於二人的捷報，雖然知道這場戰役關係到烏魯克的存亡，但她真的連高興或者擔憂的時間都沒有！
一個字：忙！
忙到壓根沒法關注戰局，忙到恨不得自己會飛或者長好幾對眼睛好幾雙手那種的忙！
不過王與恩奇都擊敗天之公牛的那個瞬間，她還是看到了的。
那天，巨獸發出了垂死掙扎一般地咆哮。她從震耳欲聾的吼聲，以及強烈的震動中擡起頭，看到了高山一般的古伽蘭那倒下。
驕傲而強大的吉爾伽美什與他的友人恩奇都合力，成功擊殺了足以毀滅國家的神獸。
他們拽下了古伽蘭那的肢體，撕開了它的身軀，再一次羞辱了出現在眼前的伊什塔爾。
但這些莉莉烏姆都不知道，她赤着腳，連柺杖都沒拄，跌跌撞撞地從王宮跑了出去。
少女想去迎接保護了所有人的英雄。
然後，她和喜悅的衆人一起聚集在城門口，見到了雖然有些狼狽，身上也掛了彩，卻安然無恙，神采奕奕的二人。
“咦？”
恩奇都於人羣中擡起頭，恰好與少女四目相對了。
“莉莉？”
少女的胸口像是飛進了一隻歡快的小鳥。
他注意到我來了，他在擔心我。
耳邊是民衆的歡呼聲，她被這喜悅的氛圍所感染，情不自禁地邁開步子朝恩奇都跑去。然而沒跑兩步，早已像是軟泥一樣的雙腿就不受控制地朝地面倒。
啊……要摔了！
莉莉烏姆心中閃過這個想法，認命一般閉上眼睛的瞬間，身體卻被什麼人扶住，再度站了起來。
“小心點。”
她睜開眼，看到心儀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連手杖都……莫非是來接我們的嗎？”
這一刻，少女忘記了回答，忘記了所處何地，只是笑着，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住了自己眼前美麗的天之鎖。
周圍的歡呼聲，人羣喧鬧的叫喊都消失了。
莉莉烏姆睜開眼，和恩奇都背後一個傻愣愣的孩子四目相對了一秒，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哇——！”
她連忙鬆開雙手，慌里慌張地跟眼前的人道歉。
“對不起！我……我我太高興了……你們沒受傷吧……”
啊……好安靜，太尷尬了，讓她埋進土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雜種！竟然喜悅到連矜持都忘了嗎？”
黃金之王囂張的笑聲打破了這沉默的空氣，他大手一揮，看向四周的人民們。
“但本王原諒你今日的逾矩！士兵呢？快去召集最好的鍛造師，古伽蘭那的首級可不多見啊！”
謝謝你！吉爾伽美什王！你是好人啊——！
因爲有某人打岔，外加天之公牛的屍體還要處理，很快這個尷尬的氣氛便消失無蹤。
但恩奇都沒有鬆開懷抱在莉莉腰間的雙手。
“呃……那個……恩奇都，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少女被那雙專注的綠眼睛看得心裏發虛，只能露出微笑討饒。
“手杖也忘了拿，我下回一——哇——！”
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看到恩奇都露出了一個調皮的，帶着惡作劇意味的笑容。
這名平日裏冷靜溫和的泥人微微彎下腰，將女孩抱起，原地轉起了圈！
然後還沒等暈頭轉向的莉莉烏姆反應過來，他又將他攔腰抱起，對身旁的友人道：“大家都高興就好，吉爾，我就先回去了。”
說着，還看向少女髒兮兮的雙腳。
“畢竟，這裏可有個連鞋都忘了穿的小迷糊，西杜麗知道了可是會跟我生氣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時候就不要提西杜麗了吾友！快把那個傻瓜帶回去吧，不然我看她就要自己燒起來了。”
我纔不會燒起來呢！
反駁的話卡在嘴邊，莉莉烏姆看着恩奇都的側臉倒吸一口氣，心虛得不行。
雖然不會燒起來，她現在整個人也都快沸騰了……應該不是發燒或者要發病了吧？
她也終於想起那些手邊的事務，沒處理完的情報，還在忙於調動人手的西杜麗和士兵長……希望大家不要因爲自己突然跑出去而生氣！
當然比起這些，她更擔憂現在看上去一臉淡然，但怎麼看怎麼像“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恩奇都。
總……總覺得這人好像有點不高興？但是爲什麼啊？！
“恩奇都，你，你在生氣嗎？”
回到屋子裏，整個人被按在榻上動彈不得的時候，莉莉烏姆心裏才終於升起了危機感。
“我下回真的不敢……啊……！”
“噓——”
那人先是不由分說地查看了她的雙腳，在確認沒有受傷後，以一種不可抗拒的氣勢將少女壓在了自己身下。
“生氣嗎？也算不上吧。”
他眼睛的顏色似乎變暗了，嘴邊的笑容看上去和平日並無區別，少女卻從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那……那個……”
她小心地動了動身體，試圖從對方的籠罩下逃脫，但結果也僅僅只是弄皺了牀單而已。
“戰鬥結束的時候，中樞的躁動感明明已經停止了。”
神明製造的天之鎖用自己的手輕輕撫摸着少女柔軟的脖子，感受着皮膚之下，血管的鼓動。
“但看到莉莉向我跑來的那一刻，系統中樞的部分，作爲發動機的這個部位——”
他將少女的手輕輕按在了自己胸口：“你聽，現在它也跳得很快。”
“和莉莉一樣呢。”
手被對方按在心臟的部位，感受到了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感覺。瞬間，少女的大腦“嗡”得一聲，只覺得整張臉都燙得要命。
“這大概就是傳聞中的‘故障’了吧……必須修理好纔行。”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卻並沒有離開面前的少女，反而越湊越近，連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那……”
二人之間已經毫無間隙，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莉莉烏姆甚至覺得有些呼吸困難起來，下意識張開了嘴。
帶着涼意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臉頰，那人的目光似乎也帶上了熱度，燙得少女不敢與他對視。
“那要怎樣才能修唔……”
微微發乾的雙脣被含住，一切的聲音都消散在了二人之間。
在那片杉木林中，恩奇都遇到了一朵美麗而潔白的花。
花兒看上去那麼柔弱，卻又堅強得令人驚歎。縱使被風霜擊打，被劇毒侵蝕，仍然安靜地盛開在溫暖的陽光下。
如今，他終於得償所願地摘下了花朵，嗅着那淡淡的芬芳，細細親吻嬌嫩的花。瓣。
這是僅屬於他的，美麗的白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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