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男人動了下胳膊，在接觸到少女柔軟的軀體以後頓了一下，最後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沙啞，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血一樣紅的眼睛暗沉沉的，像是深處壓抑着什麼激烈翻滾的東西。
“我……我來找你……有事……”
話一出口，莉莉烏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早已不成調子，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哭腔。
爲了不讓自己太丟人，她說完這句話便緊緊閉上了嘴，只是皺着鼻子和吉爾伽美什對視着。
她從沒見過對方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我是不是要被打了？！
“吉爾伽美什王————”
就在這個緊張萬分的當口，一道悠揚的聲線忽然在二人耳邊響起。
“——打擾了！！！！！”
飄飄乎乎的男中音尾音一滑像是跑了掉的小號，內裏的情感也瞬間從遊刃有餘切換成了驚恐萬分。
“給我站住！！”
黃金之王發出了怒喝，併成功將來到門口後一秒漂移並試圖迅速逃離現場的白衣魔法師梅林先生給喊了回來。黑着臉將手腳還在發麻來不及動彈的莉莉烏姆直接打包扔給了對方。
這對便宜師徒稀裏糊塗地被吉爾伽美什趕出了寢宮。
“誒呀誒呀，真的太驚險了。”
長廊上，白髮男子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還以爲會被御主殺掉呢。”
“是啊太可怕了！我還以爲自己會被打……”
“……哈？”
梅林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莉莉烏姆紅着臉和他講了一下剛纔尷尬的情況。“王大概是魔力透支，睡糊塗了，幸好……”說着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你都沒看到，他噔人的表情有多可怕，明明不是我的錯啊！”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是這樣嗎？”
不知道爲什麼，一向遊刃有餘的魔法師笑起來的樣子卻有些勉強。
“嗯……嗯……那個……莉莉烏姆啊……你以前是修女？”
“是啊。”
“那一定在當地很受歡迎吧？”
少女微微皺起眉，“也還好？教堂有開辦學校，我很受小孩的歡迎。”她不明白話題爲什麼會偏到這個上。
“咦？只有小孩子們嗎？”
“哦，大家對我都很好，因爲爸……養父是一位聲望很高的神父。節日的時候還曾經讓我作爲聖歌隊的領唱帶隊在城裏巡迴。”
察覺到自己說了太多回憶，莉莉烏姆下意識停了下來，望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如果不算那頭毛茸茸的白髮，他只比自己高一點點。
“你問這些幹什麼？”
“沒有沒有，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哈哈……”梅林擺了擺手，笑聲聽起來有些發乾。
……？
“啊——！”
“又怎麼了？”
白髮男子刻意擺出了嚴肅的神情：“所以，你跟吉爾伽美什王說那些推測了嗎？”
“………………”少女懊惱地拍了下腦門。“沒有！”
因爲剛纔的突發事件，完全把這件事給忘到了腦後！
但現在給莉莉烏姆一百個膽子，她都不敢再折回去面對某位明顯正在氣頭上的大佬！
直到幾小時後看到面色如常在正殿工作的吉爾伽美什，這對便宜師徒才都把心放在了肚子裏。
“知道了，我會派人調查庫撒的問題。”
在議事大廳收到莉莉烏姆諫言的吉爾伽美什點了點頭，繼續埋頭看起了泥土版。
“至於伊什塔爾與三女神同盟有何聯繫，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尚且無法探究，先暫時擱置吧。”
雖然王的態度也有點疏離，但至少他面色如常沒罵人……是好事啊！
總之問題反饋了，對方也沒因爲鬧出烏龍大發雷霆，莉莉烏姆就繼續專心跟梅林一同修習魔法去了。
除去平時被自己的御主派出去執行任務不在王都，或是想摸魚乾脆讓莉莉烏姆單獨練習的時候，梅林作爲一個自稱有“冠位caster”資格的魔法師，實力確實深不可測。
被他指導了一個月，莉莉烏姆的魔法可以說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我可是萬能的魔法師梅林大哥哥啊~”收到少女發自內心的感謝時，某人簡直像個開屏的孔雀一樣興高采烈。“當然也和小莉莉你自己把時間一瓣掰兩瓣用有關，作爲純正的人類，你的天分真的很高了。”
“當然，跟我比還是差了不少的啊哈哈哈！”
……沒有夢魔或者神的血統還真是對不起！
不過因爲進步很快，特別在結界魔法上顯露出了驚人的天賦，莉莉烏姆的心思也活躍了起來。
“你說你想負責北邊的防禦結界？”
聽聞她這個奇思妙想的時候，連面紗都蓋不住西杜麗臉上的驚訝之色。
“可那裏距離王都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範圍……”
“方法當然有，而且也不用離開王都。”
這也是和梅林一起魔鬼特訓後發現的另一個專屬於她自己的技能。
“只要找一個安靜且不易被打擾的房間就可以。”
這樣，她就可以通過入夢冥想，將結界連同自己的意識擴大，進而包裹住整座抗擊魔獸的城牆。
而且入夢的同時，梅林也可以繼續在夢中指導她魔法的使用，可以說是非常便利的能力了。
“風險是什麼？”
王並沒有一口回絕這個提議，這讓莉莉烏姆看到了希望。
風險當然也是有的，如果結界遭到暴力破壞，抑或是對面直接採取精神攻擊，那麼施術者本人就會受到傷害。
“魔獸女神已經攻陷了北方，並且還在一路向王都進軍。”沒等吉爾伽美什或是西杜麗發難，少女搶先一步道：“仰仗王的戰術以及英靈們的能力，我們的傷亡很少，但……我希望能進一步減少損失。而且……”
她頓了一下，看着居於王座上的男人，咬了咬牙：“這樣，王的魔力也可以用在其他更有用的地方。”
爲了減少城牆在魔獸衝擊下的損耗，這個人其實一直在用自己的魔力對戰線的防禦壁進行加固。
“那傢伙話可真多。”閉上眼罵了一句目前離開王都執行任務的魔法師，吉爾伽美什平靜地看着手握長杖，立於大殿的少女。“既然有膽量向我提出諫言，你也應該知道失敗的後果吧？”
“……是！”
正如賢明的君王所言一般，展開並維持如此巨大的結界對莉莉烏姆來說絕非易事。但那又如何呢？
比起親身在前線與魔獸作戰，流血受傷甚至死亡的士兵和他們的家人，躺在陰暗的地宮中的自己所遭受的痛苦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莉莉烏姆逐漸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隨着結界的牢固度增加，冥想時間變長，那許久未曾聽見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囈語，再度出現在了她的大腦中。
“莉莉烏姆，你在害怕什麼？”
第一個發現她不對勁的，是如約每日都會在夢中教授她魔法的梅林。
而在得知囈語與異界之神的事後，那股遊刃有餘的笑容少見地從這位混血夢魔的臉上消失了。
“……你……”
“我沒事。”夢境的花海里，少女死死攥住自己的雙手。“其實只要意識處在某個特定的空間就不會聽到那個，但……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給我製造的夢中。”
“吉爾伽美什王知道嗎？”
“……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我明白了。”白袍的魔術師沉默了一會兒，又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淡然的笑容。“有個法子，應該能緩解這個問題。”
梅林的方法很簡單，就是通過調動魔力和精神力，遮斷自身的五感並封閉意識。因爲莉莉烏姆可以將自己的意識附着在結界上，或是進入夢境中，封閉意識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也不會對她的靈魂造成什麼損傷。
然而當她以爲北壁的戰線已經徹底進入膠着狀態的時候，又一個異變發生了。
那天，她照例將意識附着在結界上，保護北部防禦城牆的前提下查探前線戰況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天空中劃過的一道光亮。
這種感覺很特別，明明身體處在王都下方的地宮裏，但視線卻仍然能清晰地捕捉到飛躍在空中的那道光。
莉莉烏姆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魔力。
不是吉爾伽美什的，也不是梅林的，非得說的話，更類似於那些高傲有強大的神明的魔力。很奇怪，她明明對這股力量沒有任何印象，卻只覺得無比熟悉。
熟悉得近乎要讓她落下淚來。
但這顆白日的“流星”卻讓本就兇殘的魔獸們更加瘋狂地攻擊着城牆。天空閃爍起金色的光芒，轉瞬間，幾道光柱擊中了結界。
“不好！是——！”
原本堅固的防護壁瞬間碎裂，劇痛衝擊着莉莉烏姆的意識，她張開口，發出了無聲的慘叫！
最後落入少女“目光”的，是化作白光，擊毀了結界的罪魁禍首——一條條閃爍着銀光的鎖鏈。
“還在負隅頑抗嗎？愚蠢的人類。”
“………………？！！！！”
下一秒，所有的光與聲音都消失了。
身體接觸到了粗糲的砂石，鼻尖縈繞着潮溼的，泥土的氣味。少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十指抽搐，用盡全力扣抓着面前帶着溝槽的石塊。
鑽心的疼痛讓莉莉烏姆逐漸取回了感官，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狼狽地趴在地上。
雖然掙扎地想爬起身，四肢卻不聽使喚。她咬着牙伸出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住了一旁石臺一角，一點一點地攀着它，好歹將身體支撐了起來。
臉上溼漉漉的，還有些疼，莉莉烏姆隨手抹了一把，將阻礙視線的淚水擦乾淨，找到了已經滾落在一旁的手杖。
她用這根長杖支起搖搖欲墜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地宮，直奔大殿。
“王！北部防線被撕出了一道缺口！”
“不好了，結界被那名假冒者破——莉莉烏姆小姐？！！”
耳邊傳來許多人的驚叫聲，莉莉烏姆卻顧不得去辨認還有什麼人在現場。
“我……看到了……鎖鏈……”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有什麼東西爭先恐後地正從眼眶裏涌出來。
“那是……是他的……他的東西……！”
雙腿軟得像是一灘爛泥，疼痛滲進了骨頭縫裏，握着長杖的手甚至還在發抖，但少女仍然倔強地站在原地，藍綠色的雙眼死死地盯着王座上的男人。
“‘假冒者’……是怎麼回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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