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泼野第二2
魏无羡立刻想到,莫非那几名少年布的旗阵出了差错。
他做出来的东西,使用稍有不慎便会酿出大祸,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特意去確認召阴旗的画法是否有误。是以几双大手拎着他往外拖时,魏无羡直挺挺的便让他们拖。拖到东堂,好不热闹,人竟不白天莫家庄的镇民们聚集于此时少,所有的家仆与亲眷都出来了,有的還身穿衣、不及梳发,個個颜色惶恐。莫夫人瘫在座,腮边犹见泪痕,眼眶仍有泪水。然而魏无羡一被拖进来,她的泪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地躺着一條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個头。蓝思追和那几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查看,低声交谈。语音漏入魏无羡耳
“……发现時間不到一炷香?”
“刚刚制服走尸,我們从西院往东院赶,尸体在廊。”
這條人形正是莫子渊。魏无羡扫過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這具尸体像是莫子渊,可又不像是莫子渊。虽然脸型五官都分明是他那便宜表弟的模样,但面颊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并且皮肤皱巴巴的,和原来正当青春年少的莫子渊一,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又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着极薄一层皮的骨架。
魏无羡正在细看,一旁莫夫人突然冲了過来。她手裡寒光闪现,竟持着一把匕首。蓝思追眼疾手快,将之击落,還未开口,莫夫人便冲他尖叫道“我儿惨死,我要给他报仇雪恨!你拦我做什么?”
魏无羡又躲到蓝思追身后,蹲着道“你儿子惨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天蓝思追在东堂看魏无羡闹了一通,后来又从旁人口裡听到不少關於這位私生子添油加醋的传闻,对這名有病之人十分同情,忍不住为他說话“莫夫人,令郎尸体這幅形状,血肉精气都被吸食殆尽,分明是为邪祟所杀。应该不是他做的。”
莫夫人胸口起伏“你们知道什么!這疯子的爹是修仙的,他也肯定学過不少邪术!”
蓝思追道“這,夫人并无证据,還是……”
“证据在我儿子身!”莫夫人指地尸体“你们自己看!阿渊的尸体已经告诉了我,杀他的人是谁!”
不用旁人动手,魏无羡抢着一掀,将白布从头掀到脚。莫子渊的尸身,少了一样东西。
他的一條左臂,自肩以下,不翼而飞。肢体竟是残缺不全的!
莫夫人道“看见了嗎?今天在這裡,你们也都听到了吧?這疯子他說過什么话。他說,若是阿渊再碰他的东西,他把阿渊的手臂砍下来!”
激动過后,她掩面哽咽道“……只可怜我的阿渊根本沒碰過這個疯子任何东西,不但被他诬陷,還被他丧心病狂害了性命……”
丧心病狂!
多少年沒听到這個评价用在自己身了,当真亲切。魏无羡指了指自己,竟无言以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有病還是莫夫人有病,凭随口一句咬死他。要灭族灭门伏尸百万杀流血漂橹之类的狠话,他年轻时沒少說,但大多时候也是說說而已。若說到真能做到,他早称霸修真界了。莫夫人根本不是要给儿子报仇雪恨,只是要找個人来发泄怨气。魏无羡不和她多作纠缠,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渊怀裡,搜了搜,掏出一样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而蓝思追等人见了莫子渊怀裡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联想今日那出闹剧,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莫子渊白天被莫玄羽一顿发疯泼了面子,心裡恨极,有心找他算账,莫玄羽却跑到外面乱晃,半天不见踪影,莫子渊便想趁夜裡他回去时再下阴手教训回来。
等到夜裡,他偷偷出门,路過西院,却看到了插在墙檐的召阴旗。
虽然被千叮万嘱過,夜半时分不可外出,不可去西院,更不可动這些黑旗,可莫子渊以为這只是他们怕被人偷去了珍稀的法宝才故意恐吓,根本不知這召阴旗的功效有多不祥,揣在怀裡,整個人变成了一個活靶。他偷莫玄羽的符篆法器偷惯了,见到這样的物心痒难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旗子的主人们在西院内收服走尸,悄悄摘走了一只。
旗阵一共使用了六面召阴旗,其五面都设在西院,以蓝家那几人为饵,但他们随身护持着不知多少仙门法器。而莫子渊虽然只偷走了一面,身却沒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软的捏,邪祟自然会被他吸引過去。若只是走尸,倒也罢了,便是给咬几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万万不巧,這面召阴旗无意之,召来了走尸更可怕的东西。而正是這不明的邪祟,杀死了莫子渊,并夺去了他的一只手臂!
魏无羡举起手腕,果然,左手有一道伤痕已愈合。看来,献舍禁术已经将莫子渊之死默认为他的功劳了,毕竟召阴旗原本是他所制所传。阴错阳差,歪打正着,莫子渊竟然替他解决了一個大难题。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也迅速猜测出大致情形,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魏无羡头脸扔去“要不是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野诬陷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嗎?都是你這野种害的!”
魏无羡早有防备,闪身一躲。莫夫人又冲蓝思追尖叫道“還有你!你们這群沒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個孩子都护不好!阿渊才十几岁啊!”
几名少年年纪尚小,才出来历练沒几次,并未测出此地异常,绝沒想到還有這般凶残的邪祟,他们原本觉得自身有所疏漏,颇感歉疚,但被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沒人敢這样对待他家的小辈。姑苏蓝氏家教极严,是以他们虽心不快,却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魏无羡却看不下去了。
他心想“這么多年了,蓝家竟然還是這么個德性,要那破涵养作甚,憋不死自己。看我的!”他重重“呸”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在骂谁,真把别人当自家奴仆了?人家千裡迢迢過来退魔除妖分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今年十七该有了吧,還是個‘孩子’?几岁的孩子還听不懂人话?昨日再三叮嘱不要动阵内任何东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怪他?怪他们?”
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個“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是要世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這几個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一把“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声音高一点儿,他照办了,今天居然還敢還手!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阿丁哆哆嗦嗦扶她起来,莫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莫夫人看去快昏厥了,阿丁冲阿童使了好几個眼色,阿童忙架着主人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魏无羡见這家人终于安静了,准备继续察看尸体,判断究竟是什么邪祟,却沒看得两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裡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东院的地,两個人正在抽搐。一個瘫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個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一條左臂已经沒了,伤口无血可流。尸体情形,和莫子渊一模一样。
莫夫人刚甩开阿丁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沒力气发作,晕了過去。魏无羡恰巧站在她附近,将她身子扶了一把,交给奔前的阿丁,再看手腕,伤痕又消失了一條。
才刚刚跨出厅堂门槛,還沒走出东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過发生在瞬息之间。蓝思追、蓝景仪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发白。蓝思追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阿童“有沒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阿童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问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摇头。蓝思追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裡,转向蓝景仪“信号发了嗎?”
蓝景仪道“信号发了,可這附近要是沒有能前来支援的前辈,我們的人恐怕最快也要一個时辰才能赶過来。现在该怎么办?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走還是守?”
邪祟已至,若他们走了,恐怕剩下的莫家人难逃此劫。蓝思追咬牙道“守,等人来。”
既已发出求救讯号,再過不久,会有其他修士赶到支援。为避免多生事端,魏无羡理应退避。来的人不认识還好,若是刚好来了個跟他打過交道或者打過架的,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說。
但献舍禁术诅咒仍在身,他目前不能离开莫家庄。而且被召来的东西在這么短時間之内连夺两條人命,其凶残非寻常,如果魏无羡现在撒手走,难保此地不会全军覆沒,等人赶到,也许整個莫家庄已横满一街少了一條左臂的尸首。
为今之计,只能在援手赶到之前,速战速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