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托卡
乔治快步跟着萨洛蒙离开,一边走一边還在嘟囔,“她也就是仗着我們正直、勇敢,又善良!”
要是用上邪恶的魔法手段,再厉害的盗贼,也绝招架不住拷问。可很显然,黑甲骑士团不会這么做,萨洛蒙队长更不会。
恰在這时,萨洛蒙道:“乔治,叫裡昂回来。”
乔治下意识地答应,随即反应過来,面露惊讶。完了,刚刚還夸自己正直,现在不正直的要回来了。
“队长,接下来我們怎么查?”乔治追问。
“赏金Z数次光顾库房,那就证明,库房一早就失窃了,甚至远在半月之前。你還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嗎?”萨洛蒙神情肃穆。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海上的船翻了,紧接着城内信徒打架,還波及到了灰帽街。他们赶去镇压时,還发现了魔法残留的痕迹,這次偷盗案一出,又涉及到灰帽街,所以队长早让他们去重新复查了,为此還费尽周折查到了魔法学院。
魔法学院的新生参与過那场斗殴。
他說他路過。
乔治死气,可他们沒有证据,又不能把人强行从魔法学院带走,那魔法学院忒护短了。而此时萨洛蒙队长又提起……
“這意味着……”乔治心惊,“意味着可能所有事情都是冲着赃物去的?!”
萨洛蒙鹰眼如炬,遥望着城中的某個方向,“乔治,马上按我說的去办,灰帽街那边就交给你们。我要再去一趟城主府。”
城主府在南区,珠宝商人的店铺,则在靠近玛格丽花园的勃肯街上。
当马车驶入這裡,周围的风景变幻,花坛裡长出了鲜艳的玫瑰,還有蓝色的矢车菊散落其中。這裡的店铺也要比灰帽街上了不止一個档次,精致的门头、漂亮的花体字跃然其上。从香水、葡萄酒,再到珠宝,一应俱全。
当然,伟大的魔法圣都,少不了魔法商店。
查理下了马车,還沒来得及观察此行的目的地,就被隔壁的魔法商店吸引了目光。這家店叫做“独角兽”,橱窗裡摆着各类装饰精美的魔法用具。
一位气质高雅的贵族少女正与同伴說說笑笑地从店裡走出来,手裡拿着一根镶嵌了宝石的魔杖,身上的披风更是流光晕染。
“等你拿到了酬劳,大约能买下那根魔杖的——三分之一吧。”蓦地,熟悉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查理的眼睛顿时变成了死鱼眼,淡淡的死气弥漫开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
他就說,他讨厌话多的男人。
“独角兽的背后姓康那裡惟士。”维克又自顾自地开始說话。
查理心中一凛,余光瞥见四周沒有外人,這才回头看向维克。康那裡惟士是皇室的姓氏,玛吉波的城主、那位亲王阁下也来自皇室,他在這裡堂而皇之的议论,胆子也很大。
“魔法议会沒有意见?”查理的心也在蠢蠢欲动。
“他们得了百分之三十。”维克勾起嘴角,目光淡然地到了眼橱窗裡的东西,道:“昂贵的珠宝、黄金,真正能够赋予一根魔杖的,更多的是俗世的价值。赚那些贵族的钱,无论是皇室還是魔法议会,心都不会痛。”
這话查理可不敢接了,他转而看向了珠宝商店的招牌。那上面是一個复杂的单词,并不是托托兰多大陆的通用语,所以即便他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也看不懂。
维克顺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道:“這是古语,读作‘托卡’,意为‘不朽的奇迹’。等你以后接触到更多的魔法咒语,就知道了。”
查理心下了然。本教给他的开门咒语就不是托托兰多的通用语,大约跟“托卡”同出一源。难怪魔法已经這么繁荣了,成为魔法师的门槛依旧那么高,语言就是一個問題。
“跟我进来吧。”维克绅士地为查理打开了珠宝店的大门,而查理进去之后就发现,珠宝商店的门头虽然不算大,裡面却别有洞天。
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鹿。
這鹿大约是铜做的,但做工精细,两只鹿角上挂着展示用的珠宝,就连那双眼睛,都是黑曜石。而鹿的上方,则是一盏奢华的水晶吊灯。
越過這只鹿,往裡走,视线豁然开朗。羊绒的地毯、纯金的烛台,随处可见的奢华装饰,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好似重一点,就能让玻璃展柜裡的那些珠宝,应声碎裂。
查理自认为不是一個怯场的人,可這场面,還是有些刺痛他穷人的眼了。
他忽然开始担心,佩戴珠宝的时候万一珠宝丢了怎么办,开始亡命天涯嗎?還是一不做二不休把维克也关到地下室,然后继承他的财产。
虽然武力值不够,可干掉一個人的方式多种多样。
维克回头,正想跟他介绍今天要试戴的珠宝,就看到查理垂着眸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张脸依旧无可挑剔,独特的气质在珠宝面前也毫不逊色,但就是……
怎么那么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在想什么?”维克故意走近了一步。
“沒什么。”查理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但還是稳住了,“最近我一直在尝试冥想,但沒把握住,好像出了点岔子,容易走神。”
维克一时都摸不清他到底是在說谎,還是真话,微微挑眉。恰在這时,通往裡间的门开了,一個身穿礼服、戴着纯白手套,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還用墨绿色蕾丝缎带扎起来的男人,端着托盘从裡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便自动忽略了维克,眸光充满惊喜地迈向查理。
“這位就是查理·布莱兹先生吧?”男人已经不再年轻了,大约五六十的年纪,风霜如刀,在他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但也赋予了他成熟的魅力。
他瞧着查理,笑得亲切,“主人說他這次终于找到了一位合适的珠宝展示人,我以为他又是在春日的梦裡见到了易碎的泡沫,产生了某种幻觉,沒想到這玛吉波城裡,竟真的還有您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闻言,查理悄悄瞥了眼维克。如果他沒听错,刚才這番话,在用那夸张的咏叹调恭维他的同时,還嘲讽了店主人吧?
维克面不改色,“泡沫易碎但是足够漂亮,不是嗎?”
男人却好像根本沒听到,低头看了眼托盘裡的珠宝,似是不满,随即就摇摇头,“不行,不行,這套珠宝還是差了些,您請稍等,我换一套去。”
语毕,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查理看向维克。
维克耸耸肩,“不用在意。”
我哪儿在意了?该在意的不是你嗎?
查理深切地觉得,成为一個合格商人的前提大约就是要先抛弃自己的脸皮,而维克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不,他已经闲适又自然地打开了酒柜,从中拿出酒瓶和玻璃杯来,问查理要喝点什么。
這架势,好似他们是什么聊得来的朋友,而非一方掌握着另一方的把柄,被迫达成了某种地下交易的“狼狈为奸之徒”。
见查理不回话,维克径自为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递過来,“我敢打包票,他会为你取来那套灵蛇之心。虽說它与你很配,不過喝口酒提提气色,会更好。”
查理接過酒杯,而维克再次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蜂蜜面包的香味,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
這味道对他来說略有些甜腻,不過若是在北方极寒之地,烤着火吃上一口热的,或许会是個不错的享受。
维克如此想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便怡然自得地坐到了沙发上,請查理随意。查理沒有乱晃,保持着基本的警戒心,端着酒杯打量着玻璃展柜裡的珠宝。
珠宝无罪,就像店名說的那样,它们是——不朽的奇迹。哪怕查理对它们沒有多少研究,亦有纯粹的欣赏。
不多时,男人去而复返,那托盘裡也换了一套珠宝。他笑着为查理介绍,“這套珠宝,叫做灵蛇之心,由黄金、石榴石、顶级绿松石打造而成,无论是珠宝的成色還是款式,都与您极为相配。”
查理看過去,那是一條“灵蛇衔尾”。黄金的蛇身,石榴石点睛,绿松石勾勒出衔住尾巴的蛇头。与它搭配的,還有血滴状的耳坠,以及同样是灵蛇状的绿松石戒指。
“請允许我为您戴上它。”男人放下托盘,将一只手置于胸前,礼数相当周道,“刚才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弗兰克,遵从我主人的姓氏。您直接叫我弗兰克即可。”
查理点点头,便放下酒杯,任由弗兰克为他戴上了那條项链。值得一提的是,原主本身就有耳洞,倒是不需要费什么额外的周章。
他记得那是一個温暖的午后,十三岁的查理已经长开了,愈发出色的容貌为他招来了一些麻烦。天真活泼的阿尔芒少爷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匣子的漂亮珠宝,随手打赏给他们這些义兄弟的时候,嬉笑着用耳环的银针戳破了查理的耳垂。
查理捂着自己流血的耳朵,低着头,不发一言。
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来說,那两個耳洞是查理屈辱的证明,不過查理本人却不這么想。容貌是父母赐予的,他不曾有一刻感到累赘和厌恶;珠宝是无罪的,哪怕浸染鲜血亦绽放着美丽,他只想着,以后离开了就好了。
回忆戛然而止。
弗兰克已经为他戴好了耳坠和项链,他主动拿起戒指戴上,望向了一旁的镜子。维克說的沒错,以绿松石和灵蛇为主题的珠宝确实很适合他的金发,以及略显苍白的脸。
“再换一套。”蓦地,背后又响起维克的声音。
查理回头,就看到维克翘着腿靠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抬起放在沙发背上,做着一些无聊点评,“這套不行。”
弗兰克笑眯眯:“为什么不行,我的主人。”
维克:“這套留给别人戴,至于他——换最贵的。”
弗兰克想了想,似是认同了他的话,转身又回去换了另一套過来。這一次他换了一個更大的托盘,隔着十多米远,查理就看到了托盘裡那硕大的红宝石。
仔细看一眼是大,再看還是大,以钻石为基底做成的项链,繁复、华丽,下面缀着一圈的红宝石,深刻诠释了一個道理——最贵的就是最好看的。
此时此刻,查理想杀人夺宝的心攀升到了顶峰。尤其是当弗兰克小心翼翼地为他佩戴上珠宝时,他觉得這套珠宝就应该焊死在他身上。
可目前来說,他還做不到。
更忧郁了。
笑容转移到了维克身上,他愉快地打了個响指,“不用试了,就它吧。弗兰克,记下他的尺寸,再给他订一套合适的衣服。”
弗兰克当即拿来了皮尺,给查理量起了尺寸。
查理既然答应了,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乖乖张开双手让弗兰克量尺寸。不過就在這时,维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支着侧脸,說:“你不问问那位吸血鬼刺客的情况嗎?”
“维克先生愿意告诉我?”查理反问。
“我对我的合作伙伴一向很有诚意。”维克放下酒杯,道:“把他带回来之后,我唤醒了他,并想尽办法从他口中打探消息。”
查理沒有說话,静等下文。
维克也不卖关子了,“他潜伏在灰帽街附近,目标正是智者。但很显然,他還沒来得及动手,智者就被抓了。当天晚上,有人在店裡袭击了他。”
查理微微蹙眉,“谁?”
维克摊手,“他說他不知道,对方做着全副武装,难以辨认。双方打了個平手,再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了。”
闻言,查理若有所思。
维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对于他的說辞,你信嗎?”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吸血鬼刺客的說辞,维克的說辞,交织在查理的脑海裡,让他难以分辨出真假,但唯有一点他可以大胆推测:“那個对他出手的人,有可能還在灰帽街一带?”
维克面露欣赏,“沒错。”
這就意味着查理先前的推测是对的——灰帽街仍旧潜藏着危险。
维克這么大方地把這件事告诉自己,真的出于对合作伙伴的诚意,善意地提醒,還是另有目的?
查理半点都不相信,维克是出于纯粹的好心,不過所有的怀疑在心裡饶了一個圈,到了嘴边,就变了。
他露出了来到這裡的第一個笑容,“维克先生,感谢您的提醒。”
水晶灯璀璨的光芒下,红宝石和钻石交相辉映,所有细碎的光都开始变得迷离。维克冲他遥遥举杯,眸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查理乘坐马车离开,珠宝店裡又恢复了平静。
弗兰克收好珠宝,看到维克還坐在沙发上沒有动弹,道:“展示珠宝的人都找齐了,房东太太的猎犬也愿意参演。不過,您对這位布莱兹先生透露的信息,是否太多了?”
维克抬眸,“你觉得他会坏事嗎?”
弗兰克:“不,他看起来很不错不是嗎?他与珠宝是如此的相配,但珠宝是易碎的。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也许他并不這么想。”维克笑笑,“再說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我相信他還藏着些秘密,只是时机未到。或许,他以后還会给我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弗兰克有些诧异,“您很看好他?”
维克摩挲着酒杯,意味不明地回答道:“透明的海,马上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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