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王磡
而孫微也自知這場會面總會到來,因此並未忤逆。
她帶上阿茹,便跟着離開了。她知道鄧廉還在府裏,他會去給司馬雋遞口信。
王磡的居所,就在城中。
一進去,便見堂上穩坐正中之人。
王磡年近半百,出身於太原王氏一支,是王氏的族長。他與王太后是同宗,按輩分,稱太后一聲姑母。王磡天生聰慧,年少時就以才氣成名,頗得太后的歡心。而後,長公主下嫁,王磡在太后的扶持下,順理成章地平步青雲。在家族的託舉之下,王磡的仕途可謂順風順水,而距離成爲真正的權臣,也就只剩下兵權這一步。
只可惜今日不成,再成之日不知何時。
孫微款款一禮:“豫章王妃魯氏,拜見王僕射。”
王磡並不起身,只虛虛拱手,指向一旁的案席。
“王妃請坐。”
孫微也不謙讓,自行坐下。堂上很是安靜,只剩下婢女倒茶的聲音。
沒多久,王治便領着姜氏進來。
“夫人看清楚了,今天帶走程將軍的,可就是眼前的這位豫章王妃?”
姜氏怯生生地瞥了孫微一樣,趕緊點頭:“正是。”
王磡轉向孫微:“還請王妃據實以答,程將軍去了何處?”
一切都如此直接,孫微知道,王磡已經沒有什麼耐心。
她看了一眼姜氏,心裏頭暗自惋惜,程母那樣的明白人,兒子和兒媳卻如此糊塗。
這王磡一看就是尋仇來的,幫着他又有何用?
“王僕射這話問的怪異,”孫微從容地轉向王磡,“今日妾和程將軍確實在程府見過,只是出了府也就就散了。程將軍是個手腳健全的男子,他要去何處,妾如何知曉?”
王磡目光沉沉,轉而令所有人退下。
孫微讓阿茹也退下。可阿茹才正要動身,一刀已然砥在她的後頸。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
“王僕射是何意?”孫微冷冷問。
“某無意與王妃兜圈子。王妃何不從實交代,程瑜究竟在何處?”王磡道,“王妃的機會不多了。”
孫微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能將豫章王妃如何,可是要動她身旁的婢女,還是輕而易舉的。
孫微道:“王僕射要問,妾還是那句話。妾並不知程將軍去了何處。王僕射權大勢大,要動手,妾阻止不了。不過,王僕射可知後果?口舌之辯尚可敷衍過去,可一旦見了血,就不好善了了。”
王磡這一生,宦海沉浮,自詡閱人無數,膽敢在他跟前虛張聲勢的不多,如有,大抵就是孫微這般年歲,年輕氣盛,仗着頭上的虛名,沒個分寸。
他冷笑道:“王妃這是威脅?”
“卻不是威脅,妾是誠心相勸。有件舊事,不知王僕射是否還記得?”
孫微直視着王磡:“當年零陵王被貶爲庶人後,太后曾對王僕射說過一番話。”
王磡怔了怔,微微變色。
當年,太后確實專程將王磡召到跟前,對他訓誡一番。
——“伯崖,零陵王緣何被貶爲庶人,你我心知肚明。你有你的野心,你想當那千古一相,我不攔着你。你如今動的是張太妃的兒子,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若妄圖動我兒孫一根寒毛,我頭一個饒不了你!”
孫微問:“太子殿下和豫章王世子都是太后的親孫兒。王僕射先以太子取北府,如今又在豫章王府頭上動刀子,這些事情若是讓太后知曉了,當如何是好?”
王磡寒着一張臉,盯着孫微。
她是如何知曉那番話?太后說那話時,屏退了所有人,跟前分明只有他和長公主二人。
雖思緒起伏,王磡仍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魄。
他緩緩道:“誰人說某以太子取北府,誰人又道某再豫章王府頭上動刀子?”
“暫且無人。”孫微道,“可王僕射若執意與太子和世子作對,就不好說了。”
王磡心頭燃起一團怒火。
是他與司馬家的小兒作對?分明是那小兒不識好歹!
王磡握緊拳頭,才勉強穩住身體的怒火。
孫微仍不緊不慢地飲茶。
王磡此人,因着太后平步青雲,卻也因着太后止步不前。他們看似一脈相承,卻在皇位的歸屬上南轅北轍。王磡想取司馬氏而代之,而太后卻只想停留在當下,讓這天下姓司馬,讓朝政姓王。兩頭都擁有,兩頭都不辜負。
所以王磡心中憋着一口氣,尤其是不得不對太子低頭時,他總是心不甘情不願。
可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他也得認這個現實。太子有太后當後盾,他若想越雷池一步,仍要想想捅破窗戶紙的後果。以太后在王家的聲望,就能讓王磡衆叛親離。他若想更進一步,恐怕還得等多年以後,將聖上和太后都熬死。
孫微放軟了語氣,道:“無論王僕射信或是不信,妾確實不知程將軍去了何處。只是有一事妾倒是可以告訴王僕射。程將軍確實在找過妾。他心知事情敗露,死期不遠,讓妾給他出個主意。妾只勸他回頭是岸。至於程將軍決定何去何從,妾確實不知。”
“程瑜找你出主意?”王磡冷笑,“程瑜堂堂北府代都督,怎會找王妃出主意?”
王磡到底是個體面人,不好意思講“婦人”二體說出口,可他的不屑溢於言表。
孫微道:“妾既然在王僕射跟前一錢不名,又有什麼能耐知曉程將軍的去處呢?王僕射恐怕找錯人了。”
她說罷,便起身要走。
“慢着。”王磡忽而道,“某奉太子之命爲陪審,疑心豫章王妃魯氏蓄意放走了前北府代都督程瑜。來人,將繼妃收押,等候審訊。”
“誰敢!”阿茹一腳撂倒方纔制住她的護衛,奪過了彎刀,擋在孫微跟前。
“哪裏來的刁奴?”王磡喝道,“留下王妃,其餘人等,敢違抗着,殺無赦!”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個沉着的聲音。
“王僕射要動我豫章王府的人,跟我打過招呼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