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戌中
“哦?”他問,“你所問何事?”
“我當時令王磡放了繼妃,王磡執意不放,還與我起了口角,我氣極,於是尋了個間隙問繼妃,此番太子與我合力,能否扳倒王磡。”
太子急切地問:“那繼妃是如何說的?”
“繼妃說卦象兇險,非但不能,還會讓我等損兵折將。”
太子愣住。
“那你可曾問了破解之法?”
司馬雋道:“問了,繼妃說時機未到,不可操之過急,當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太子呢喃道,“就是不在今日?”
“正是。”
太子又道:“你還問了什麼?”
司馬雋道:“我又問,我等能否收回北府。繼妃說,大善,不過時機稍縱即逝,不可拖延。”
太子垂下眸子。方纔的憤怒和質疑悉數散盡,只留下一絲失望。
“怎會如此……我還以爲,此番歸朝,將有不同的氣象。”他長嘆一口氣,忽而又看向司馬雋,期盼地問道,“你以爲,我可否一試?”
看太子的模樣,司馬雋心中升起一絲罪惡感。
“太子,”他安慰道,“來日方長,小不忍則亂大謀。”
太子看着他,好一會,倏而一笑。
“你說的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的神色頗爲意味深長,“這話,你相信麼?你不是向來不信怪力亂神麼?”
司馬雋強自鎮定,繼續鬼扯:“此一時非彼一時,繼妃頻頻言中,我又豈敢不信?”
太子仍是猶豫,沒有言語。
司馬雋轉而道:“繼妃還算到了崔泮逃竄的方向,我正預備前往抓捕。若再被言中,我以爲,不可不信。”
太子的目中倏而有了一絲亮光,頷首道:“你速去,切莫拖延。”
司馬雋從議事堂出來,天已經黑了。
鄧廉看他繃着一張臉,關切地問:“世子,一切順利麼?”
順利,出乎意料地順利。
魯氏的法子果真好用,可卻是司馬雋最不屑的法子。
他又想起了魯氏那笑盈盈的雙眸。
真不知她若知曉了,又要笑成什麼模樣。
“什麼時辰了?”他問。
鄧廉答:“戌中了。”
司馬雋看着烏雲下朦朧的月色,道:“出發吧。”
“是。”
王磡的宅子裏,孫微也睜開眼,看着窗外相同的月色。
“戌時了?”她問道。
“大約吧。”阿茹伸了個懶腰,“反正不早了。”
孫微坐起身來,道:“去跟守衛說一聲,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關於程瑜,要向王僕射稟告。”
“現在?都這個時辰了。”
“現在不說,莫非你想在這鬼地方過夜?”
阿茹一聽,立馬去喚守衛。
門外很快響起了腳步聲。
“王妃想起了什麼?”王磡問。
“王僕射不是說想知道程將軍的去向麼?妾正巧想起來程將軍曾提起一個去處。若王僕射將妾送回去,妾倒是可以告訴王僕射。”
果真如此,喫點苦頭不就乖乖招了麼?
王磡不禁冷笑。
“此事不難。”王磡問,“只要王妃說了,某便遣人送王妃回去。”
孫微也笑了笑:“這是王僕射的地盤,若王僕射反悔,妾無可奈何。妾今夜還想睡個好覺,請王僕射見諒,還是先送妾回去。”
王磡冷眼打量着她。
孫微道:“這樣耗下去,妾不過就是睡一夜這發臭的牀榻,耽誤的卻是王僕射的大事啊。”
王磡按捺着狐疑,對隨從吩咐:“備馬車。”
雖是深夜,車馬還是很快備好了。
王治見王磡也要登車,忙道:“父親金貴之軀,怎好親自來送這婦人?還是讓小人前往便是。”
“知道什麼。”王磡道,“這妖婦,我不親自看着不放心。你多派些人手,切莫讓她使出什麼花招。”
王治只得稱是。
大隊人馬,在夜色下轔轔走起。
坐在馬車上,阿茹小聲與孫微道:“王妃這話準麼?方纔王僕射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若是不準,教他以爲被戲耍了,你的性命大約也就交代了。”
“交代不了。”孫微氣定神閒,“今日的苦頭已經喫完了,待會兒只有梳洗睡覺一件事。”
阿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回到褚宅前,管事出來相迎,王治卻擋在了前頭。
“王妃藏着的那些話,當下該說了。”王治道。
孫微與阿茹下車來,朝王磡的馬車看一眼,悠悠道:“程將軍與崔參軍早前有個約定,若舉事不成,便各自逃散,一日後在城外的法慧寺相見。屆時,程將軍會告訴崔參軍,他尋了個可靠的舊部,能將他們順利帶上離開京口的船,二人可伺機出逃。”
王磡一驚,問:“出逃定在何時?”
“今日亥時。”
亥時?如今已是戌末。
王磡冷聲道:“若程、崔二人逃跑,某必定送夫人一個包庇之罪!”
孫微什麼也沒說,只做了個禮,目送他匆匆而去。
“夫人可回來了。”管事終於上前道,“今日王妃被那羣人請走,小人一直惴惴不安,想着王妃有什麼三長兩短,小人難辭其咎。”
“沒事,都過去了。”孫微笑着與王磡步入宅中,發現裏頭冷冷清清的。
“將軍們不曾回來麼?”
“不見人影。”管事道,“世子和少將軍是一早說過,今夜留在都督府候命。倒是我家公子天黑時傳信回來讓備膳,說很快回來,卻一直未歸,不知被什麼事耽擱了。小人已經遣人去催了,公子想必很快就會回來。”
孫微頷首:“若是褚將軍回來,煩請管事只會我一聲,我有話要對褚將軍說。”
“是,小人記下了。”
——
朦朧的月色下,豐茂的蘆葦遮住去路。
約兩百步開外的碼頭設有官府的哨卡,如今仍亮着火把。
自此北府兵變之後,太子便下令封閉陸路和水路,若無都督府的手令,不得不通過。
程瑜停在一棵傾入水面的老柳旁。這棵老柳在當地頗有名氣,因形似臥佛,又被稱爲臥佛柳。
他與崔泮約好在此處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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