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迴護
這倔牛,不是讓他別來麼?
可不知爲何,她心裏頭卻有隱隱的慶幸,彷彿有什麼擰緊的東西一下鬆開了。
他沒有放棄她。
人既然到了宮外,其中又有周昶,太后不得不傳進宮來。
孫微聽見腳步聲,其中一個,她從上輩子記到了這輩子,是司馬雋的。
她沒有回頭看,可她知道,司馬雋正走進來,在看她。
司馬雋看到跪在地上的魯氏,身後還立着執杖的內侍,便知情勢兇險。一團火從心頭躥起,直貫頭頂,但周昶的話語仍在腦海。
——“世子若非要去,我無話可說。可世子切記,只能遠遠看着。世子只要不動,就是對繼妃最大的幫助。”
這天下竟有如何可笑之事。只遠遠瞧着就算幫了?
他想去將那內侍推開,然後……
然後,是什麼呢?
他緊了緊拳頭。
太子進門之時,就看見地上的紙條和跪在地上的東宮內侍,心裏頭也大概有了底。
行禮之後,沉默瀰漫着宮殿。
還是周昶笑着打破了沉默:“多年不見,太后的精神不減當年啊。”
太后看他一眼,冷笑道:“多年不見,太傅已經遠不及當年了。”
周昶賠笑着說:“臣還惦記着太子太傅的名頭,於是一回來就找太子去了。而後太子說,既然進了宮,怎能不拜會太后?臣一下也是,便琢磨着順道來看望太后。沒曾想是這般局面,這是怎麼了?這不是豫章王繼妃麼?怎麼跪着,犯事了?”
太后也不與他胡謅,淡淡道:“魯氏蠱惑太子,我預備着要先杖責二十,略施薄懲。可萬壽郡主求情,說要找太子來說清楚,以免其中有冤屈。如今太子既然來了,便說說看,這裏頭究竟有沒有冤屈。”
說罷,她讓身邊內侍將方纔情形說了一遍。
太子聽罷,又向太后行一禮,“這裏頭確有冤屈。孫兒確實在靜院見過繼妃。只因繼妃曾預言中了東宮天火,孫兒想當面與她道謝,僅此而已。其餘之事,全是捏造,望皇祖母明斷。”
“荒唐!”太后道,“這字條,還有這繼妃做謀士之事,以及去東海之事,莫非也全是閹人編造?他能憑空編造出這些話?”
“這閹人當然編造不出來,可他背後的指使之人,卻未必不能。”太子正色道,“求皇祖母將這閹人交與孫兒,讓孫兒嚴查此事,給皇祖母一個交代。”
不等太后答話,長公主忽而冷笑一聲。
“太子把這裏當成什麼地方?如今的規矩,東宮也能在太后宮中拿人了麼?”
太子看向她,答道:“確無這等規矩。可姑母莫忘了,此人本是東宮中的內侍。有人在我東宮拿人,也並未經我首肯,姑母以爲,這個賬怎麼算?”
“誰拿了太子的人,太子問誰就是,與我何干?”長公主冷聲道。
太子隨即向太后道:“皇祖母,如姑母所言,這案子確不簡單。有人從私自從我東宮拿人,教唆東宮內侍僞造我與王妃的對話,還在皇祖母跟前胡言亂語。此事非同小可,還望皇祖母允我徹查。”
長公主倏而站起來,道:“太子一口咬定那內侍是受人教唆,若他所言爲真,又落入太子手中,豈非用無翻身之日?”
“我是長公主的侄兒,亦是儲君。”太子望着長公主,緩緩道,“姑母寧可咬定我屈打成招,也要保下這內侍?莫非在姑母心中,我還不如一個閹人?”
長公主杏目圓睜,倏而看向太后。
太后雙目垂着,似在思索,手中不緊不慢地轉着念珠。
“這都是些什麼話,都坐下。”萬壽郡主忙打起了圓場,對太后道,“既是太子求情,太后便饒了繼妃吧。”
太后依舊沒有答話。
她看這場面,到底是明白了。太子死咬着包庇魯氏,一旁又莫名的有周昶和萬壽郡主幫着說話,若是強來,怕是要翻臉。
雖然她十分想將這魯氏處置了,但要因此傷了祖孫和姊妹的和氣,倒也不必。
過了一會,太后淡淡一笑,看向太子。
“原來如此。”她說,“可太子若要當面謝魯氏,爲何不光明正大地見,卻要招至靜院私會?可知這等行徑,着實逾越了。”
太子忙道:“皇祖母教訓的是。那日正巧東宮旬休,孫兒遊幸靜院,突然想起此事,於是令人去將繼妃請來了,卻不曾想着許多。是孫兒做錯了,實在不應該,理應受罰。只是繼妃不曾有錯處,還請皇祖母恕罪。”
“誤會一場,說清了便是。”周昶笑道,“太子都認錯了,太后也莫再置氣。”
太后的視線掃過孫微,問:“魯氏有什麼話說?”
孫微知道,太后需要一個臺階,自己當下須得把姿態擺得更低。
“妾無話可說,請太后降罪。”
她說罷,再度伏地而拜。
太后轉了轉手中的珠串,道:“我身爲太后及豫章王之母,賜你和離之書。即日起,魯氏不再爲豫章王妃,當發還嫁妝,送回原籍。”
在場衆人俱是一驚。
只有長公主,嘴角擒着一絲笑。
“太后!”司馬雋終於按捺不住,正要說話,卻聽孫微道:“謝太后恩典。”
司馬雋瞪着孫微,卻聽得周昶咳嗽一聲。
望去,他盯着自己。
——“小不忍則亂大謀,世子不想太后當場將繼妃殺了吧?”
進殿之前,周昶曾如此說過。
太后環視殿上衆人,少頃,揮揮手:“我累了,都下去吧。”
衆人紛紛告退。
長公主過來攙扶太后,太后卻道:“你也回去,郡主留下。”
“母后……”
太后卻不理會她,讓內侍擺駕。
萬壽郡主上前,扶着太后往內殿去。
待得坐到了窗上,太后長長嘆息,對萬壽郡主道:“我可是變得不近人情了?”
萬壽郡主坐在牀邊,溫聲道:“太后自有太后的道理。”
太后閉上雙眼。
“自打這魯氏進門,全都亂了套了。先是我兒慘死;而後君臣反目。你看今日太子與長公主強辯,竟諷刺長公主與閹人關係更甚,而長公主,哪裏還有長輩的模樣?你恐怕並未注意,阿雋雖然一語不發,可我瞧他那模樣,已是怒極了,若非太傅使眼色,他恐怕進殿起就要上前來與我理論。而他們的失態,竟都是因爲魯氏!我如何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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