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家人
“夫人?”周昶意味深長,“連太后也將她喚作繼妃,倒是你,口口聲聲只稱夫人。”
司馬雋道:“我不過是叫習慣了。”
周昶不理會他,復又重新看向池子裏。
“她方纔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周昶道,“她爲你好,當是真心的。此處,你可有疑慮?”
司馬雋道:“並無疑慮。”
“如此說來,你確實信任她?”
“正是。”
周昶頷首:“日後,你只把王妃當成部下,委以任用便是。至於她想要什麼,無足輕重。以我對此王妃的觀察,她不介意世子把她當成部下。甚至世子若能像軍師一般向她問計,她恐怕最開心不過。”
司馬雋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象不出來,自己帳下有一位女子做軍師。
且按道理來說,他該叫這位軍師繼母。
周昶察覺到他的沉默,道:“怎麼,你不願?莫不是你也忌憚這長公主那等俗人的言語,唯恐他們搬弄是非,誣陷你二人的關係?”
司馬雋正色道:“太傅哪裏話。我以爲,夫人這般女子,不該捲入朝政爭鬥之中。”
周昶冷笑:“事到如今,連長公主都出手了,還有什麼該不該的?你不想她捲進來,她就不會捲進來了麼?昨日長公主不曾成事,焉知下一次成不了?你想保護家人,便不可束手束腳。”
司馬雋的目光動了動,終是定下神來。
少頃,他向周昶一拜:“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周昶露出欣慰之色。
“還有一事,我想問你。”他說,“你已經及冠,爲何不曾成婚?”
“父王過世,我仍在熱孝中。”
“先王是突然過世的。此前呢?他不曾替你相看親事麼?”
司馬雋道:“有過幾回,但我都設法推了。那些親事,都是太后牽的線,不是姓王,就是王氏的親戚。與其娶個奸細放在家裏,還不如單過來的自在。”
“那你就沒看上過別的女子?”周昶問。
“我自幼長在行伍之中,成日忙得腳不着地,哪來的空檔相看別的女子。”
周昶摸了摸鬍子,心中嘆口氣。
這新收的徒兒,一表人才,性情也端正。可惜就像外頭說的那樣,在男女之事上,還是個木頭。
也難怪太后能容他長到二十還不婚配,這樣的人,只要無人插手,大可打一輩子的光棍。
“那可不行。”周昶耐心勸道,“你是先王的獨子,豫章王府最後的血脈,結婚生子是遲早的。你若不嫌棄,那便由着太后安排。成婚不過是爲了子嗣之計,睜眼閉眼都是生。你若是嫌棄,從現在開始,你便要找一個合意的人選,反正離出孝尚有時日。明白麼?”
子嗣……
司馬雋不由得想起那日在石城的客棧裏,萬壽郡主與魯氏玩笑,說起等他成親生子,魯氏就年紀輕輕地當了祖母。
想自己的兒女日後追着魯氏喚祖母,他心頭便一陣惡寒。
他不想繼續這等話題,敷衍了幾句,轉而與周昶說起正事。
“以太傅之見,我何時前往會稽?”他問。
周昶沉吟:“等太后生辰以後。屆時,王妃去尋陽,你便正好去會稽。”
司馬雋道:“夫人方纔叮囑了,不要我送她去尋陽。”
“誰說讓你送了?”周昶道,“你啓程之前,我還需將王妃說的內應安排好,你急什麼?”
司馬雋道:“太傅已經有了人選?”
周昶招手喚來阮回。
“我記得上回郡主說過,要替你安排官職,對麼?”他問。
阮回答道:“正是。”
“如此,你今夜就回去對郡主說,想去會稽郡守手下做事,請她替你安排個職缺。理由麼,你自己想一個。”
阮回想了想,道:“弟子若以回鄉任職爲理由,不知是否妥當?”
“回鄉?”周昶詫異,“你是會稽人?怎的不告訴我?”
阮回見怪不怪,淡定地答道:“師父,弟子說過至少三回了。”
“哦,是麼?”周超撓撓頭,笑起來,“你這理由正好,就這麼辦。”
“弟子遵命。”
司馬雋:……
正說着,鄧廉從院外進來,稟道:“世子,太子親臨,如今就在府上等候。”
太子?
“夫人回府了麼?”司馬雋想了想,倏而問道。
“回了。臣出門時,王妃的馬車剛到了府前。”
——
這兩日,王府常侍曹鬆覺得府裏的氣氛怪怪的。
世子和王妃,似乎又不來往了。
當然,在外人看來,這兩人向來有些不對付。
王妃性情好,處事妥帖,人人稱讚。但世子是個高傲的人,並不喜歡這突然塞來的繼妃,處處冷淡。前陣子,兩人去了一趟東海,看着關係和緩了些。不想纔回到京中,又冷了臉。
昨夜,世子突然吩咐曹鬆,讓他去做王妃愛喫的羹湯,送到王妃院子裏去。曹鬆那時有些欣慰,覺得世子終究開竅,知道對這位繼母示好了。可是不料,世子非要他說那羹湯是曹鬆送的。
曹鬆無奈,只得順着說了個謊。
但這番心意,王妃也沒收下。她竟是早早睡了。
那邊院子的阿茹過來稟報,世子顯然是聽到了。今早上世子起來的時候,曹鬆看到了他臉色不佳,像是有些久不見的起牀氣。
這兩人,各自用過早膳之後,前後腳離開了王府。
庖廚那邊打發人來問,說今日的午膳和晚膳如何安排。曹鬆正當琢磨,忽而聽聞稟報,說太子來了。
太子到豫章王府來,是稀鬆平常之事。
曹鬆出府迎接,說世子不在府中。
不料,太子只問王妃在不在。
曹鬆很是詫異,說王妃也出去了。
太子卻說無妨,他在府裏等候。曹鬆不敢多言,將太子迎進去。
不多時,王妃回來了。
又沒過多久,世子也回來了。
他沒有乘來時的馬車,卻是騎着鄧廉的坐騎,風塵僕僕。
“太子何在?”他還未下馬,就開門見山問道。
曹鬆回道:“太子到花園裏去了,王妃陪着。”
司馬雋雙眸沉下。
“去了多久?”
“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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