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負
“不久是多久?”孫微道。
“少則半個月,多則兩個月。”
孫微沒有說,進屋去探望桓修。
他已經醒了,直捂着胸口咳嗽。
孫微坐在一旁,待他消停了,才問道:“桓公子作何打算?”
桓修喘着粗氣,咬牙道:“還能作何打算,自是直取江夏,殺了閭丘顏那賊人。”
“恕妾直言,桓公子不通軍務,只怕江夏的人,心更向着閭丘長史。公子若一時衝動,送上門去,恐怕會被長史反殺也未可知。”
“他敢!”
“他與姚夫人的信,公子已經看過了,公子還覺得他不敢麼?”
桓修不說話,只恨恨地一拳頭揍在牀板上。
孫微看他立眉瞪眼的模樣,只覺此人果然似傳聞中說的一般志短。
“若我是桓公子,便即刻啓程回荊州,尋南郡公做主。”
桓修看了她一眼,冷笑:“你急着把我趕走,不過怕我死在尋陽。”
“怕。”孫微毫不避諱,“妾並未害桓公子,可桓公子若殞命尋陽,十有八九就成了妾的錯,妾承受不起。”
桓修卻玩味地看着她,片刻,道:“你即便不因我獲罪,也難逃一劫。”
“哦?”孫微道,“願聞其詳。”
桓修笑了笑:“我爲何告訴你?”
“桓公子時日不多了,我可以替公子實現一個願望。”
桓修愣了愣。
“妾有言在先,不做力所不能及的事。”
桓修脣邊的笑意漸漸化成一抹苦澀。
“放心吧,我對你沒有指望,只要你有手就能做。”他說,“就這麼定了。”
孫微看他答應的這般快,道:“桓公子的願望是什麼?”
“要你做的時候我自會說。”桓修道,“我不會忘,你也別忘,否則我做鬼也放不過你。”
孫微道:“既如此,請桓公子說說,我接下來會有什麼劫難。”
“你的劫難就是被姚蓉盯上了。”
“妾何德何能?不知姚夫人盯上我什麼了?”
“姚蓉此人,自負且聰慧。她很少稱讚別的女子能耐,你是極少數中的一個。她說只要有你在江州,她將一事無成。她會不惜一切代價,爲的是除掉你。”
“除掉我?”孫微問,“你是說方纔在那宅子裏,她朝我扔刀子?”
桓修嗤笑一聲,“你今日突然抄了姚蓉的家,大概自以爲先發制人,佔盡先機,對麼?”
“莫非不是?”
“姚蓉曾說你未卜先知,原本的安排會被你一一洞悉,萬事不能照着原先的章程來。”桓修道,“她也在等着,看你何時找上她和同心庵,找上傅誠和田瑛,她已經設好了局,等着你進去。”
“什麼局?”
桓修的神色愈加意味深長:“你何不去瞧瞧,傅誠是否還活着?”
孫微倒抽一口涼氣,倏而站起來。
“傅誠乃江州府長史,能幫姚夫人的很多,她不可能動他。”孫微道。
“今時不同往日。你若覺得姚蓉與你一般想法,那你就輸了。姚蓉要除掉一個人,向來不僅見血,還要她身敗名裂。”
孫微也不多言,旋即往傅誠的住處走去。
安置傅誠一家的,是一處宮院。門外,餘寬安排的衛士如常守着,見孫微來,紛紛行禮。
孫微起先還帶着幾絲僥倖,可待得打開大門,進入一片死寂的院子,她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內室之中,傅誠一家已經倒在血泊裏,沒了氣息。
“是姚氏做的。”阿茹檢驗了屍首上的刀痕,對孫微道,“與京口時如出一轍。”
孫微盯着地上的屍首,沒有說話。
姚夫人無聲無息潛入王宮,將人殺了,又將所有屍首都在內室擺得整整齊齊。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在向孫微挑釁,告訴她,自己無所不能。
或許下一次,躺在地上的屍首就是孫微。
“莫不是內外勾結。”阿茹壓低聲音,“外頭的護衛是餘寬安排的,說不定餘寬也……”
孫微搖頭。
“不必懷疑餘總管。”她說。
鄧廉匆匆趕來,見到此情此景,亦是驚得說不出話。
“鄧司馬可是有事相稟?”孫微問。
鄧廉這纔回神,忙道:“刺史府中的別駕、治中從事、諸曹從事等文武官上百人,求見王妃。”
“所爲何事?”
“他們手持傅長史遺書,說王妃屢次干政,與長史反目,長史故而留下遺書,說他與家人在王宮之中必是凶多吉少,要衆人來求情。王妃,傅長史任職多年,頗有人望。百官見了信,又見之城門關閉,便斷定宮裏頭出了事,於是聚到宮前,要王妃交出長史。”
“他們莫不是要逼宮?”阿茹又驚又怒,“哪裏來的遺書?王妃將傅誠一家召入宮中之前,毫無徵兆,傅誠怎就在進宮前就料定自己會死,還寫了遺書?”
其中答案,不言自明。
除了姚蓉,不會有別人。
孫微想起桓修的話。
——“姚蓉要除掉一個人,向來不僅見血,還要她身敗名裂。”
“王妃,”鄧廉道,“現下怎麼辦?”
孫微沉吟:“如今傅誠一家全死在了宮中,正應了那僞造遺書中的話。我若見百官,百口莫辯。慫恿他們聚集而來的人,必有準備,只怕是要引一場宮變,置我於死地。這邊亂了,崔泮就正好來個裏應外合,打開城門,尋陽乃至整個江州便可順理成章反了。”
阿茹和鄧廉相視,皆面色難看。
“反了之後呢?”阿茹道,“投向誰?”
“如今閭丘顏就在江夏整頓軍務,擡腳就能過來。”鄧廉蹙着眉,“只怕他已經在路上了。”
孫微默然。
這一切,都脫離了前世的模樣。
至少前世,閭丘顏不曾如此直接出手。
自己這一番攪局,竟是讓局面更變幻莫測了。
“在下即刻護送王妃出城。”鄧廉旋即道,“等到了安穩的地方再做計較。”
“我走了,讓那些賊人得意?”孫微問,“那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在下奉世子之命護王妃周全。世子說,若非常之時,可強行將王妃帶走。”
孫微不屑道:“強行帶人是蠻牛之舉,鄧司馬是斯文人,不必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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