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善後
“我都知曉了,夫人做得很對。”司馬雋道,“這本就是我治下之事,他們做的那些,也都是衝着我來的。是我疏忽,以至於讓這尋陽城藏污納垢,事變生亂。要說麻煩,也是我麻煩夫人。”
孫微知道,司馬雋現在纔來見她,必是在城中收拾了一番爛攤子。
“百官那邊,如何說?”她問。
“豪族大戶,向來難對付。”司馬雋道,“父王還在之時,他們便時常打着父王的旗號,不服轄制。不過我與他們過招多年,頗有心得。他們雖愛鬧,也不過是要在嘴上贏一把罷了。聽聞今日好些人被夫人的棍棒揍了,我着實欣慰。此事,我早就想做了,卻不得時機。”
孫微的嘴角抽了一下。
“世子莫不是在外頭聽了許久?”她說。
司馬雋沒有否認。
“我原本不打算勞動夫人,想跟着夫人進去。”他說,“可見夫人義憤填膺,似乎不吐不快,三思之下,決定讓賢。”
她就知道。
“那後來爲何又進來了?妾分明還未說完。”
司馬雋注視着她:“因爲我怕我再不出現,夫人就要哭了。”
孫微有些不悅。
“我纔不會哭。”她嘀咕道,說罷,又看了看司馬雋,“如此說來,是妾替世子做了壞人。日後,妾脫不開毒婦的名聲了。”
“我反正早被他們在背後罵逆子,與夫人正好湊對。”
孫微愣了愣。
司馬雋隨即道:“我們是一家人。”
孫微也點頭:“正是,一家人。”
話音落下,無人接話,二人之間一陣安靜。
孫微喝一口茶,繼續道:“如今長史身亡,總管重傷,接下來這州府的事務,世子打算如何安排?”
司馬雋也喝一口茶。
“長史的人選,如今江州府內並無合適的。”他答道,“不過府外倒是有,阮回就頗爲適合,只是他暫時脫不開身。我以爲,可先讓別駕李慷代領長史,不知夫人以爲如何?”
孫微看着他:“世子是在問妾的意思?”
“夫人堪堪與李慷吵了一架,還揚言說當日失職者當不得長史。”司馬雋說得理所當然,“將來常住尋陽的是夫人,免不得常與江州府打交道。此事自當要經夫人首肯。”
倒是懂事。孫微想。
她自是不喜歡李慷。不過她也承認,此人雖頭腦腐朽,但勝在熟悉江州府的日常庶務。如今長史沒了,也只得由他來對付對付。
上輩子,也確實是阮回最終做了江州府的長史,算得殊途同歸。
“妾何至於如此器量狹隘。”她一副寬容之態,“此事,自當由世子決斷,妾並無怨言。”
司馬雋看着她,饒有興味。
“是麼。”他說,“那麼軍府總管的人選,夫人可有考慮?”
孫微露出訝色:“世子不打算繼續用田瑛?他雖有傷在身,但據妾所知,那傷不及要害,便是休養之時,也仍可處理大營軍務。”
“田瑛收受賄賂,將湓城司馬這等要害之職與人交易,這已是死罪。”司馬雋神色嚴肅,“他敢做出這等事,可知其已然權大勢大,有恃無恐。我早有將他除掉之心,只因他是父王舊臣,牽扯甚多,不可妄動。如今既然有了由頭,便不可錯過。”
孫微沉吟。
她插手田瑛之事,是因爲上輩子,此人早亡,以至於江州大權在司馬雋守喪之時落入傅誠之手。而傅誠投向桓熠,致使桓熠大軍順利過了江州,攻入建康。
隨後,王磡帶着皇室出逃,司馬雋挺身而出,聯合各方勢力,與桓氏苦戰半年,才終於得勝。
雖是得勝,但此戰後患極大。
江州軍和北府軍遭受重創,而王磡等人卻趁機坐大。而荊州這邊,閭丘顏收攏了桓氏的殘餘勢力,迅速崛起,最終成了奪得天下的贏家。
孫微行事至今,多是憑藉着早知道三字。
可當下的一切表明,就算田瑛不死,他也難堪大任。
一切又在冥冥之中,轉回了原本的道路。
孫微覺得,自己這預知後事的能耐,已經是越來越不堪用了。
“軍府總管之選,妾以爲楊荃可以考慮。只是楊荃雖然擅長行軍打仗,可若要管一州軍務,只怕手生。世子不若考慮考慮,再安排一位副手輔佐?”
“不必,我會時常回來。”司馬雋忽而道。
孫微愣了愣。
“世子時常回來?”
司馬雋“嗯”一聲。
“我此番回建康,便向太后稟報尋陽之亂。江州是父王心血,太后不會坐視不管,我可自請到尋陽來督政。如此,日後我可就在尋陽與會稽間往返,不必去應付太后,還不會讓人察覺我去了會稽,可謂一舉兩得。”
太后將孫微攆到尋陽來,就是爲了讓她遠離太子和司馬雋。司馬雋要到尋陽來,她自是不會高興。
不過搬出江州來,那就不一樣了。
太后不是蠢貨。江州是建康門戶,這裏若丟了,後果可比她這區區繼妃可怕得多。孰輕孰重,她分得清。
“夫人莫非不想我常來麼?”司馬雋翻了翻案臺上她抄寫的冊子,問道。
“世子何出此言。”孫微道,“尋陽剛剛經歷大亂,正是需要世子主持大局的時候。只是世子要在尋陽和會稽兩地奔波,終究是勞累了些。”
“行伍之人,奔波乃家常便飯。”司馬雋滿臉不在乎。
他還是那樣,時時刻刻將要強二字寫在臉上。
孫微望了望外頭天色,道:“時辰不早,世子去歇息吧。”
司馬雋無動於衷,繼續翻着手裏的冊子。
“連夫人都還在操勞,我如何倦怠?”他淡淡道,說罷,將冊子放在一邊,“這事本該官府來做,夫人何必勞神?”
“那名叫姚蓉的女子做下這番事,本就是衝着妾來的,妾自當親力親爲。”孫微道,“這些物證,也是妾看着搜出來的,妾親自清點才放心。妾還尋思着,傅誠家中想必仍留有與姚蓉往來的證據,應當也搜上一搜。”
“傅誠家裏就不必去了。”司馬雋說,“傅家辦喪事時突然失了火,傅誠的書房焚燬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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