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弋園(下)
過了會,他問道:“不知三吳出了什麼事?世子又是屯糧,又是借兵,莫非朝廷要給豫章王府改封了?”
“長史與其關心三吳,不若想想如何說服南郡公借兵。”司馬雋道,“荊州不日就會收到外兵曹調兵的文書,南郡公願不願意答應,就看長史的了。我給長史十日。十日後,我若收不到長史的準信,便派人將崔泮押至建康,交給廷尉。”
閭丘顏沉默了一會,道:“還請世子允在下考慮。”
司馬雋沒有反對。
該說的話都說了,衆人也不逗留,各自起身。
作辭之時,孫微開口問道:“聽聞桓四公子過世了?”
姚蓉的目光頓了頓。
“正是。”閭丘顏從容答道,“四公子已經病入膏肓,加之舟車勞頓,回到江夏沒多久,便不省人事,當夜過世了。”
孫微淡淡道:“如此說來,妾宮裏的太醫醫術不精。他們明明說了,四公子還有些日子,少則半月,多則兩月。不想,纔過去兩三日,人就沒了。”
“人各有命,世事無常。”閭丘顏道,“四公子疾病纏身,多有苦痛,於他而言,未必不是解脫。”
“南郡公也是這麼以爲的麼?”孫微問。
“在下不敢揣測郡公之意。”
孫微看並不多言。
司馬雋已經走到了前頭,孫微正要跟上,忽而聽閭丘顏道:“王妃,四公子的死,確實與在下無關。”
孫微看他一眼,道:“長史不必解釋。桓氏的家務事,妾無意插手。”
閭丘顏不置可否。
“桓氏的家事,日後有了機會,臣再向王妃解釋。”
這似乎話裏有話,孫微狐疑地看他,只見他已經行禮,轉身而去。
江邊,船已經備好。
司馬雋在船上巡視一番,吩咐開船。正要進船廬,他發現孫微在一旁看着他,若有所思。
“世子本就想答應姚蓉的條件,卻不想讓他們得逞得爽快,故而引妾來爲世子鋪墊,讓他們以爲世子對妾言聽計從,是麼?”
司馬雋不置可否,目光中頗有幾分深遠。
“夫人是我的軍師,不是麼?”
說罷,他轉身進了船廬。
學東西倒是快,竟會反過來將她擺一道。
虧她以爲他是真的爲她安危着想。
這輩子他們是假母子,不是什麼真夫妻,哪裏來的情深意切?
孫微瞪着他的背影,心想,這豎子……
——
閭丘顏和姚蓉也登上了回荊州的船。
姚蓉看着他,冷聲道:“你待那魯氏,頗是不一樣。”
閭丘顏淡淡地笑了笑。
“她讓你敗得一敗塗地,莫非還不值得我另眼相待?”
“一敗塗地?”姚蓉冷笑,“若非你逼着我收手,我仍可以暗地裏殺了她。”
“你殺了她,司馬雋會徹查到底,我也就完了,你又得了什麼好處?”閭丘顏平靜地說,“你向來冷靜,爲何遇上了魯氏,就如此衝動?”
“她把我在尋陽心血全毀了,莫非我還不能衝動一回?”
“就因爲這個?尋陽沒了,你還要別的棋盤,何必因小失大?”
姚蓉氣呼呼地轉過頭去,好一會,咬牙道:“我有言在先,放過她不過權宜之計,這女子我遲早要殺的。”
閭丘顏頷首道:“在那之前,記得先過問我。”
姚蓉的拳頭緊攥。
閭丘顏不允許她殺魯氏。
只要他不允,她就不能妄動,除非她決定與閭丘顏決裂。
姚蓉繼而道:“她活不久,即便我不殺她,王氏和長公主也遲早會動手。”
“那就讓他們來動手,你正好落個清靜。”閭丘顏道,“不過有豫章王府擋着,他們要殺魯氏,恐怕還須前瞻後顧,除非真犯蠢豁出去。”
他望着江面,輕嘆口氣。
“若是那樣,也頗可惜。畢竟魯氏這樣的奇才,千萬人中不能出一個。”
姚蓉道:“她再能耐,只要不站在你這頭,便是個天大的麻煩。”
“那何不就讓她站在我這頭?”
姚蓉怔住。
“她不會。”姚蓉旋即道,“她是豫章王妃。不必長了眼睛也能看出來,她是幫着司馬雋的。”
“那我何不與司馬雋結盟?如此一來,她幫司馬雋,就是幫我。”
姚蓉喫驚不已。
“你要與司馬雋結盟?可是南郡公讓你先取江州。”
閭丘顏笑道:“可江州的棋盤不是被掀了麼?”
姚蓉急道:“你還笑得出來。你待要如何與南郡公解釋?”
“與我何干?他耳目衆多,尋陽之亂的始末,他當下怕是已經知曉清楚了。”
“他真會信一個女子能有這等本事?”
“那就讓桓修佐證一番,反正死人不會說話。他說什麼,取決於我。”
“倒也是。”
閭丘顏看了她一眼,問:“不心疼麼?他對你是真心的。”
“什麼是真心?我不需要。”姚蓉轉身離去。
“阿蓉,”閭丘顏叫住他,“去會稽幫我打探打探,司馬雋在做什麼。”
這聲音,頗是溫柔。
姚蓉看他一眼,道:“知道了。”
——
當日回到尋陽城,已經來不及了。
待天黑之時,他們到了江州地界,停船靠岸。
這是江邊的一座小城。
在船上時,司馬雋就一直在船廬裏與鄧廉議事。待下船之後,從會稽來的信使已經在岸邊等候,呈上信件。
司馬雋接了信,吩咐鄧廉照應孫微,隨後,又繼續召集部下議事。
“世子不用膳麼?”孫微問鄧廉。
鄧廉道:“世子方纔吩咐過了,讓在下將晚膳送過去,王妃先用便是。”
孫微應下。
阿茹道:“世子當真是忙碌得很。”
孫微從上輩子開始,就已經習慣了。
她讓阿茹和自己一道用膳,大約因爲心情愉悅,她喫得很香。
孫微覺得,司馬雋做了個聰明的決定。
若他果真能從荊州借到兩萬兵馬,不僅能增強會稽的兵力,也能削弱荊州的兵力。
桓熠若想趁亂髮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手上的兵力。
這關鍵就在於,閭丘顏如何說服桓熠。
以及,一個崔泮,究竟值得他付出多大的努力。
更讓她感慨的是,司馬雋終於有了些梟雄的算計。
他用手中的籌碼,盡力換了最多的好處。這步棋走得十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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