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陳情
“太子手中有孔岐。若以孔岐做餌,太子贏面更大。”
“若吳奮取孔岐而代之呢?”
司馬雋一怔,問:“夫人之意?”
“吳奮心思縝密,野心勃勃。若孔岐死了,對他並非壞事。吳奮恐怕巴不得太子把孔岐殺了,好取而代之。既如此,他又怎會去咬太子的餌呢?太子又何來贏面?”
司馬雋覺得孫微的話頗有幾分道理。
“以夫人之見,吳奮接下來會作何打算?”
接下來的事情,上輩子已經揭曉。
“吳奮會率領殘部去廣州,在那裏休養生息,而後再北伐。”
“夫人以爲,去年吳奮去廣州見劉柯,議論的並非錢糧,而是休養生息之策?”
孫微覺得,吳奮本意是去要錢糧的。可是沒有人想到,孔岐竟敗得這般快,包括孫微在內。
“他們說了什麼不重要,總之吳奮若敗了,只能往廣州退。若不出意外,太子和李陌都逮不到吳奮……”
孫微尚未說完,忽聽殷聞在外頭道:“阿茹,愣着做甚?怎不進去?”
話說罷,殷聞叩門,道:“世子,阿茹來送飯菜了。”
司馬雋聽到飯菜二字,不由得蹙起眉頭。
孫微知道中暑的人,見到喫的便要反胃。
她對外頭道了聲“進來”,而後對司馬雋道:“是妾讓阿茹送來的。都是些清爽的小菜,世子且用些吧。”
司馬雋一臉心不甘情不願。
飯菜呈上,司馬雋掃一眼,覺得陣陣噁心,並不碰筷子。
孫微的目光卻落在一旁的阿茹的身上。
她目光閃爍,似心事重重。
孫微便知她方纔在門外聽見了什麼。
劉柯原是阿茹的父親寧修的部下。在阿茹心目中,劉柯接任廣州刺史,與篡位奪權無異。
可孫微深知寧修的死並非如阿茹想得這般簡單。
當下時機未到,阿茹的尋仇大計,尚須時日。故而每每與司馬雋談論劉柯時,孫微儘量避開阿茹。
不料這回,還是被她聽見了。
既然聽着了,就不好再回避。
她對阿茹道:“你且先候着,等我與世子用完了,你再把食盒收走。”
阿茹答應下來。
孫微給司馬雋盛了些藕羹,一邊盛一邊問:“世子對劉柯知道多少?”
司馬雋吃了一口,似乎覺得過得去,沒有抗拒。
“他是前廣州刺史寧修麾下的左將軍,我曾與他有一面之緣。在我年少時,寧修曾帶劉柯造訪江州。我記得,寧修時時將他帶在身旁,似乎對他頗爲器重。”
孫微看了阿茹一眼。
“哦?”她繼續道,“他是如何取寧修而代之,成了廣州刺史的?”
“建陽九年,益州趙榷造反,寧州、廣州相繼響應,寧修也造反了。他趁着北府發兵益州,竟率領廣州守軍沿海路北上,意欲攻打京口。幸而在動身前夕,劉柯誘捕了寧修,平定了叛亂。後來寧修被斬,朝廷嘉獎劉柯的功勳,封他爲廣州刺史。”
“世子錯了,寧修不曾造反!”阿茹忽而道。
司馬雋詫異地看她。
“阿茹。”孫微鎮定道,“道聽途說不可爲證,且先聽世子說完。”
阿茹咬了咬脣,沒有作聲。
孫微對司馬雋笑了笑,道:“阿茹曾數度與妾說起廣州的往事。她小時候就聽聞寧將軍的忠勇事蹟,將他視爲英雄,故而才聽不得別人說將軍的壞話。世子莫怪。”
司馬雋饒有興味地看着阿茹:“你聽聞過什麼,何不說來聽聽?”
阿茹看了看孫微。
孫微道:“既然世子問,你便如實道來。”
阿茹登時來了精神。
“我聽聞,那益州謀反的趙榷,與寧將軍曾一道共事,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趙榷在起事之前,確實曾經拜訪過寧將軍,欲聯合寧將軍一道起事,不過被寧將軍當場拒絕。若說寧將軍做的有不對的,便是寧將軍念在舊情,未將此事上報朝廷,以致後來被誣陷時,光靠一張嘴,有理說不清。”
“你說寧將軍拒絕了趙榷,可爲何寧將軍仍舊發兵北上?”
“因爲有人篡改了軍令。”阿茹道,“趙榷起兵時,五兵尚書曾發軍令給寧將軍,令寧將軍率領三萬守軍鎮壓寧州叛軍。可是寧將軍收到的軍令,卻是令其北上京口,守衛建康。”
司馬雋聽罷,不由得蹙眉:“如你所言爲真,篡改軍令者罪不可赦。可寧將軍身爲老將,如何不知建康有北府守衛,何以捨近求遠,調廣州守軍來守衛?”
“寧將軍也知道,可軍令上的期限緊迫,將軍已經來不及派人覈查。他打算着一面上路,一面派親信先一步進京打探消息。只是不料,他才堪堪啓程,就在碼頭被劉柯捉拿。”
後頭的事情,司馬雋已經知曉。
那時他隨豫章王攻打益州,聽聞了寧修叛變的消息。
趙榷和寧修的私交是衆人都知曉的,所以這一變故雖令人驚詫,可細思之下,又在情理之內。
當時趙榷來勢洶洶。王磡坐鎮朝中,聽聞寧、交、廣三州同時響應趙榷,憂心戰事進一步擴大,於是王磡決定殺雞儆猴,先一步斬了寧修,先穩住廣州。
後來的戰事一樁接一樁。趙榷之變將將平息,孔岐之亂又接踵而至。朝裏朝外忙碌不停,漸漸地,朝廷也就淡忘了寧修的案子。
“既然有冤情,爲何他的部下和家人皆不曾入京陳情?”
阿茹的眼神黯淡下來。
“他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連離開嶺南都難,遑論入京?連要找誰陳情都不知曉。至於那些部下,要麼被殺,要麼被劉柯矇蔽,以爲寧將軍果真有了反心。只怪寧將軍信錯了人,將要事悉數託付給劉柯,才讓劉柯一手遮天,有了可乘之機。”
司馬雋沒說話,只打量着阿茹,黑沉的雙眸之中,情緒不辨。
“你在何處聽聞了這些?”他忽而問道。
阿茹瞥了瞥孫微,垂眸:“就是四處聽聞而來。”
“哦?”司馬雋道,“你何以篤定,這些傳聞就是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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