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成全(上)
她問道:“劉柯既然借兵給王治,可見他已經投了王氏。如今他的兵馬佔了這城池,又怎會輕易放你我離去?”
“因爲你我有郡守相助。”司馬雋仍望着前方,似有些不情願,“他得知王妃以身涉險去救人,十分感激,故而留了西門,讓我等離開。”
孫微瞭然,笑道:“如此說來,妾也不算做了傻事。”
司馬雋沒有理她。
孫微嘆口氣:“世子着實不必着惱,妾行事,自有分寸。”
“分寸?”司馬雋轉過頭來,道,“夫人說的分寸,就是算卦算了個大吉麼?若我不曾趕到,夫人待如何?”
“可世子就是趕到了。”孫微眨眨眼,“世子這等天縱英才都來救妾,這不算大吉,什麼算大吉?”
司馬雋翻個白眼,又轉回頭去。
孫微當做沒有看見,想了想,繼續問:“世子既然費一番辛苦捉了吳奮,爲何不將他帶着?這可是個大功勞,足以與活捉孔岐相提並論。”
司馬雋道:“雖是我捉的,但這到底是劉柯的地盤,我帶不走。王治對他志在必得,將他留在手中,只會惹得王治死追而來。”
孫微知道,這廣州山高皇帝遠,她和司馬雋要是出了什麼事,只消將所有罪責度推給三仙教,一句“死於亂軍”便可帶過。
司馬雋身邊的護衛少,眼前之計,還是保命爲首。
孫微頗有些遺憾:“世子辛苦了一番,卻要空手而歸?”
司馬雋淡淡道:“我等本就是去祭奠父親的,空手而歸有何不可?”
孫微隨即道:“自是不可。你我翻山越嶺,吃了那麼些苦,豈可白喫?吳奮被捉,固然是好事,世子卻不能爲人枉做嫁衣。”
司馬雋看她一眼,先前的不快之色,已然消失不見。
“也並非一無所獲。”司馬雋道,“夫人可知,吳奮爲何不正面攻城,反而潛入城中挾持人質?”
“吳奮是外地人,必不會知道那廟裏有密道。”孫微道,“必是梁溫提議的。”
“此計確實乃梁溫所出,可吳奮並不愚蠢,他必定知道此計的風險。”司馬雋道,“那廟畢竟在城中,萬一出了岔子,他便要身陷重圍。”
“哦?”孫微道,“既如此,他爲何要親自鋌而走險?”
“因爲他已經走投無路,”司馬雋道,“吳奮進攻始興以前,已經被長玄和卓競阻擋過兩回,傷亡慘重,早已無力攻城。而他那山中的巢穴也已經被燒燬,斷絕了退路。於他而言,唯有輕取始興城一條路。但吳奮着實時運不濟,劉柯一心要除掉區康,又等不到我保證,就迫不及待地倒戈王治。他派來的梁溫,面上是拉攏吳奮,實則是爲了置他於死地。”
原來如此。
“這般說來,褚將軍和謝將軍搗了吳奮的老巢,也算得得了些功勞。”
“不錯,”司馬雋說着,面色沉下,“可長玄受了重傷。”
孫微愣住。
——
褚越的北府兵在北江西岸紮營,與始興城隔河遙望。
營地邊上有一處村落,褚越在裏面尋了一處宅子,收拾好,作爲司馬雋和孫微的下榻之所。
孫微無暇歇息,到了地方,便隨司馬雋一道去看望謝霄。
謝霄的屋裏,藥味濃重,有個郎中正爲他療傷。
孫微看到僮僕將一盆血水端出去,只覺心驚肉跳。
燭光頗是明亮,謝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
“究竟出了什麼事?”孫微問褚越。
褚越神色低落,道:“我等得了探報,說吳奮有出征之兆。長玄一心想殺吳奮,就在其必經之路上設了埋伏。可不料,吳奮此番竟是傾巢而出,長玄人手太少,接敵之後,寡不敵衆。幸而我及時趕到,他才撿回了一條命。”
孫微知道,謝霄的父親就是在征討三仙教時,死在了吳奮的手上。
他要生擒吳奮,其實也是存着爲父親報仇的私心。
只是如今看來,吳奮要落入王治手裏了,他手刃仇人的機會也就擦肩而過了。
三人一時默然無話。
倒是司馬雋率先打破沉默,問郎中:“謝將軍當下如何?”
郎中道:“雖流了許多的血,但所幸不曾傷及要害。當下血止住了,大抵無礙。”
孫微鬆一口氣。
只聽郎中繼續道:“只是這般情形,這位將軍怕是日後不可再習武了。”
司馬雋頷首,看向褚越,拍了拍他的肩。
“此間勞你多多照料。”
褚越苦笑:“自當如此。”
——
累了一整日,孫微到了宅子裏,阿茹正在將包袱裏的物什拿出來。一邊拿,一邊抱怨司馬雋手下的人存心大意。她們的細軟,還有好些落在在那始興城的宅子裏。
“那時情形未及,要逃命,也顧不上許多。”孫微道。
“謝將軍如何了?”阿茹問。
孫微將謝霄的情形大概說了一番,阿茹沉默片刻,道:“謝將軍必是十分難過。好不容易拼一回,結果還是沒能殺死仇人。”
孫微明白她的感慨。
阿茹的情形與謝霄相似。
劉柯此番倒戈,拿住了吳奮,自身有功勞不說,還會設法讓王治替他除去區康。
此人若穩坐了刺史之位,要動他就更難了。
次日一早,孫微便與司馬雋說起此事。
“世子以爲,寧將軍平反之事可還有望?”
司馬雋看了看她,道:“爲了阿茹?”
“正是。”
二人在江邊散步,司馬雋看着浩瀚的江水,道:“未嘗不可。”
孫微頓下步子看他。
“世子有辦法?”她問。
司馬雋回頭,只見江波浩渺,她立在水邊,衣袂揚起,彷彿要似水鳥一般展翅離去。
“此事,亦是我應承過她的。”司馬雋道,“寧將軍乃英雄,爲他昭雪,自義不容辭。只是事到如今,變故橫生,須得另闢蹊徑。”
孫微正想問如何另闢蹊徑,忽而有侍衛跑來稟報,說江上有人划着一艘小船過來,要見王妃。
司馬雋問:“來者何人?”
“看着是個僮僕打扮。”侍衛道,“他讓小人帶話,問王妃,可記得佛窟裏打坐的佛家居士?”
孫微愣了愣,倏而想起了李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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