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魯嫺(上)
魯明膝下只有魯嫺一個女兒,聞得女兒要當王妃,他自是欣喜。
魯嫺卻不肯。
她與父親大吵大鬧,卻是無果。婚事定下之後不久,豫章王親自來迎,魯嫺也被塞上了北上的舟楫。
——“我父親一心只想要兒子,對我不聞不問。他老了之後,見生育無望,又想從族中認一個義子來承繼家業。這家裏,橫豎是沒了我的立足之地。我早就想帶着自己偷偷攢下的體己,遠走他鄉,有手有腳,總能養活自己。縱然喫苦受累,也比被我父親嫁給什麼人換錢強。可惜不等我離開,豫章王那糟糠老叟竟是來提親了。我父親最是貪財,哪裏有不肯的道理。見我不從,就讓人將我日夜看着,讓我逃脫不得。如今出了這等事,乃是天意。聽聞這豫章王是宮裏太后的心頭肉,他在迎親的路上死了,我若回去,太后又怎會饒了我?不如就這麼去了,既乾淨,也順從了天意不是?”
那時,魯嫺振振有詞地對孫微說。
孫微對此沒有異議,並告訴魯嫺,她只要離開蒼梧,便不會有任何事。因爲,她打算替魯嫺將這豫章王妃的禍事頂了。
看着滿臉喫驚的魯嫺,孫微問:“豫章王一行人皆遇難,唯有你不見屍首。你以爲,朝廷會就此放過,不再追查?”
魯嫺想了想,沒多久,應承下來。
“你既然願意,你去便是。”她說,“橫豎我如今是個死人,別人做什麼,與我無干。”
孫微滿意地頷首。
魯嫺的身上確有不少貴重首飾。而後,孫微幫她將金銀熔了,珍珠寶石取下,任是什麼人也看不出來半點的官造痕跡。至於吉服、玉飾等既不好處置,又能證明身份的物什,孫微則留爲己用。
“可還有一樁,只怕難辦。”魯嫺猶疑道,“若朝廷的人讓我父親來認你,如何是好?”
“這你不必擔心。”孫微笑了笑,“魯先生會認的。”
魯明其人,孫微雖然上輩子沒有見過,卻是聽說過一些事。
此人雖貪財,卻精明。
上輩子,雖然魯嫺沒了,但魯明仍在出事之後不久就遣人到建康來,向豫章王府要贍養。司馬雋倒也不是器量狹小之人,每年都從府庫裏撥出一筆,送往蒼梧。
於是,在魯嫺離開之後,孫微去見了魯明。
她告訴魯明,魯嫺已經歿了,他已是一無所有。但如果他認了自己,他不但能繼續當豫章王的岳丈,還能繼續得到奉養。
與上輩子一樣,魯明只想要錢,魯嫺究竟在不在,或者魯嫺是真是假,於他並無所謂。
他思索了好一會之後,答應下來。
當然,孫微知道,這等貪財好利之人,其實不好控制。日後,他說不定還會揪着這真假之事來拿捏她,討要好處。
但孫微還知道另一件事。
魯明一生嗜酒。就在豫章王遇難那一年的年末,魯明在一次酗酒之後中了風,這之後,就變得頭腦糊塗,認不得人了。
縱然如此,此番來蒼梧之前,孫微還是做足了功夫,讓人將他帶離。
只要不讓他和司馬雋見面,一了百了,萬無一失。
——
魯明的家,坐落在山野之中。
並非他喜歡離羣索居,而是他這般靠名聲喫飯的人,須得擺出一副世外隱士的架勢。
如孫微所料,到了宅子前,只見此間關門閉戶,大門落鎖。
司馬雋的侍從在周遭尋了許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山上砍柴的樵夫,詢問之下才知道,前幾日,魯明跟着友人到外地去了。
“去了外地?”司馬雋不由地看了看孫微,問道,“不知是去了何處?”
樵夫道:“小人也不知。不過魯先生去年年末時中風一場,口歪眼斜,也記不清事。想來,是治病去了。”
司馬雋微微蹙眉,對孫微道:“出了這等事,我等竟是不知。”
孫微也露出驚詫之色,想了想,道:“去年年底,妾與世子皆不在京中。便是有人來報信,我等不知,亦在情理。”
司馬雋想了想,微微頷首。
他留了兩人在原地守着,再打探打探,得了消息即刻來稟。
而後,他帶着孫微到山腳下的一處村子裏落腳。
孫微心中慶幸。魯明果然不在。司馬雋在此地最多逗留兩三日,見無事可做,自也就回去了。
不料,傍晚之時,那兩人回來,說有個女賊私闖魯宅,被他們逮住了。
女賊?
孫微錯愕不已。
司馬雋即刻令人將女賊帶來。
沒多久,侍衛將一個縛着手的年輕女子押到堂上。
孫微見到那張臉,只覺心頭震了一下。
竟是魯嫺。
“我不是賊人!你們纔是賊人!你們這些匹夫……”魯嫺嘴裏罵罵咧咧,驀地見了孫微,也一下愣住。
“住手!”
魯嫺還來不及細看,就聽得孫微大喝一聲。
而後,她風一般地走上前來,一下將魯嫺用力抱住。
“表妹!”她的聲音滿是激動,“原來是你啊表妹!可想死我了!”
魯嫺:“……”
司馬雋:“……”
——
暮色降下,侍從們將四周點上燈燭,照得亮堂。
晚膳呈上,食物的香氣四溢。
魯嫺坐在席上,大口喫着,彷彿餓了好些日子。
孫微讓人給她再盛些,在一邊勸道:“慢些,還有。”
說着,她朝司馬雋瞥了瞥。
只見司馬雋也將目光打量着魯嫺,掩不住的好奇。
魯嫺飽餐一頓之後,終於放下了筷子。
“表姊。”她看向孫微,笑眯眯,“還是表姊這裏好。今日,真是幸好遇上了表姊。”
孫微也笑了笑,只覺臉上僵硬。
她萬萬沒想到,此來,魯明沒遇到,竟是遇到了魯嫺。
幸好方纔見面的時候,她先發制人,叫魯嫺表妹。而魯嫺順水推舟,認了她這表姊。
縱然如此,孫微仍覺得後怕。
若是司馬雋比自己先一步見到魯嫺,也不知後果如何……
“方纔匆忙,還未知夫人這位表妹,如何稱呼?”只聽司馬雋忽而問道,聲音不緊不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