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庾逸(上)
“哦?”只聽司馬雋道,“不知夫人還說了什麼?”
“表姊說,說靈虛公子品性高潔……”
不等魯嫺說罷,孫微已經走進堂上,笑盈盈打斷:“表妹既然來用早膳,怎不喚我一道?”
魯嫺看着她和善的面容,心虛地笑道:“我看錶姊昨日十分勞累,便讓表姊多睡一會兒。”
孫微不理會她,看向司馬雋,也微笑道:“世子這麼早就起身了?”
司馬雋道:“昨日歇得早,自也起得早些。”
魯嫺瞥着孫微,只道是喫飽了,而後連忙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堂上,只剩下孫微和司馬雋二人。
孫微正尋思着方纔魯嫺到底跟司馬雋說了什麼,只聽司馬雋道:“令表妹說,夫人認識靈虛公子?”
“見過,並不認識。”孫微從容地答道,“妾知曉,靈虛公子大名庾逸,字伯悠,多年前曾到嶺南來遊歷。那時,妾恰好也隨父親到了廣信城裏,有幸旁聽了一場清談。那是妾頭一回見如此高士清談,所以一直記在心裏。”
司馬雋頷首,道:“庾伯悠當年南下廣州,確曾引起一時轟動。我那時正巧在南康郡駐防,有所耳聞。若我不曾記錯,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孫微笑了笑:“想來,世子是識得靈虛公子的?”
司馬雋淡淡地“嗯”了一聲:“我與伯悠年少時同爲太子伴讀,一道入學。不過,大約三年後,我便離開建康,到江州營裏歷練去了。之後不久,伯悠的父親過世,他也離開了建康,四處遊歷。算起來,我與伯悠有十年未見了。”
“竟有十年了。”孫微想了想,道,“既如此,世子何不去衡山,見一見靈虛公子?”
司馬雋看她一眼。
“夫人想讓我到衡山去,與伯悠敘舊?”
“倒不是爲了敘舊。”孫微道,“是爲了表妹的一樁心事。世子以爲,表妹爲何忽而說起靈虛公子?”
“哦?爲何?”
“表妹對靈虛公子慕名已久,上個月,表妹知曉了靈虛公子正在衡山,於是欣然前往。不曾料,靈虛公子竟意外摔傷了腿,且傷的不輕。表妹說,靈虛公子是個倔強之人,因爲執着著書,竟不肯下山養病,別人說不動他,只好由着他。昨夜,表妹請妾給靈虛公子卜了一卦,大是不好。靈虛公子若這樣拖下去,只怕那腿便保不住了。”
司馬雋看着她,不置可否。
“夫人之意,想讓我爲靈虛公子療傷?”司馬雋道。
孫微嘆口氣,道:“靈虛公子既與世子有同窗之誼,世子何忍見他遭遇這等磨難?再者,妾與表妹情同手足,她來相求,妾亦不忍推拒。妾聽聞,褚將軍派給世子的那位郭郎中,是北府軍中的骨傷聖手。世子若無暇分身,可將郭郎中派去。如此,也算兩處周全,世子以爲呢?”
司馬雋思索片刻,微微頷首:“夫人所言極是。也不必令派郎中,我等回建康,須得經過衡山一帶,順路去探望庾伯悠,未嘗不可。”
孫微的心放下,道:“多謝世子,妾這就去告知表妹。”
正要起身,司馬雋卻道:“不急。”
只見司馬雋指了指她跟前的碗盤:“夫人先把早膳用了再說。”
——
爲免再橫生枝節,當日,孫微就讓魯嫺啓程去番禺。
“陳掌櫃在建康也有買賣。他不日即將北上,你若不盡早回去,恐怕會與他擦肩而過。屆時,誰替你去收拾那教書先生?”她將一封信交給魯嫺,道,“你將這信給陳掌櫃,他自有手段幫你。”
魯嫺倒是討債心切,一口應下,接過信放好。
“你我還會再見麼?”她問。
孫微看着她:“你是想見我,還是想見你那繼子?”
魯嫺笑嘻嘻:“反正你二人總在一處,見他,便是見你。”
“此事萬不可輕率。”孫微嚴肅道,“我說過了,這位子我遲早會還給你。到那一日,你我自會再見。”
魯嫺道:“你說五年,如今才過一年,還有四年之久。”
“四年轉瞬即逝,要不了多久。”孫微道,“在這之前,你且不可再像過去那般輕信於人。否則這山長水遠的,你出了什麼事,我連個信也沒有,更幫不了你。待番禺事了之後,你去尋一個無人識得的安穩之地住着,四年之後,再回建康去找我。知道了麼?”
“知道了。”魯嫺看着她,忽而道,“我總覺得,你並非這世間之人。”
“哦?怎講?”
“你憑空而來,又似要憑空而去。”魯嫺道,“就像這世間於你無所牽掛一般。”
孫微愣了愣,覺得好笑。
“我哪裏無所牽掛了?”
“有件事,你從不曾告訴我。”
“何事?”
“你究竟爲何要做這王妃?”魯嫺道,“我起先覺得,你是想圖財,如今看着,卻又不像。你這本事,圖財的路子多了去了,又何必要將腦袋拴着,摻這豫章王府的渾水?”
孫微一時無言以對。
是啊,恐怕這世間,除了自己,不會有人能想得明白。
“日後,該你知曉的,總會知曉。”孫微道,“我不會害你,到時,我也自會踐諾。”
魯嫺“嘁”一聲,道:“你踐不踐諾也無妨,我看那建康的貴人們打打殺殺的,也不知哪天就丟了性命。沒命享的富貴,還不如安安穩穩在嶺南過一輩子。”
——
如孫微所料,魯嫺離開之後,司馬雋又在村子裏等了幾日,仍不見魯明歸來,便啓程北上。
衡山距離蒼梧並不遠。經由水路進入湘水,半個月後,司馬雋和孫微便行至衡山腳下。
據魯嫺所言,庾逸居住在山上的書院裏。
只是那山路崎嶇,司馬雋讓孫微留在山下的村舍中。
孫微知道庾逸是個固執的人,爲了著書,連性命也可以不要。
“那山上寒涼,世子見了靈虛公子,還是勸說他下山養病爲妙。”
司馬雋看了她一眼,道:“我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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