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孫家(上)
庾逸道:“不瞞寺丞,在下與孫驛丞有些故舊,特來拜訪。”
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不多時,管事帶着孫念父子來了。
只見孫念和孫喬都穿着舊布衫,看上去,與僕役無異。
照面之下,庾逸心中倏而明白,孫微說的那些擔心家人受苛待的話,確實有道理。
孫念父子原本在修葺居住的茅屋,起先聽說有大人物來了,而後,又聽說堂上催自己過去,不敢怠慢,放下了活計就過來。
到了堂上,見得這場面,無數雙眼睛看着自己,孫念不由地被唬了一下。
自從來到建康,他每日見到的都是冷臉,聽到的不是挖苦就是冷言冷語,雖不甘,卻也灰心。今日被叫到了衆人跟前,更是疑心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不由戰戰兢兢。
孫括清咳一聲,道:“還不上前來,見過庾公子?”
庾公子?
孫念正茫然,庾逸拄着柺杖,已經先走到了他面前:“孫驛丞別來無恙。不知驛丞是否還識得在下?”
“拜見庾公子。”孫念忙囫圇地應着,向他行禮。
倒是一旁的孫喬上前來,笑道:“在下識得靈虛公子。多年前,公子曾到我家拜訪祖父。那時父親不在家,不知此事。在下記得,當年祖父與公子長談許久,後來,還常常向我和阿姊說起公子。”
孫喬如今十三歲,個頭卻已經比同齡人高出許多,已經不復當年孩童的模樣。
庾逸笑道:“小公子所言甚是。若我記得不錯,公子名喬,你姊姊叫孫微,對麼?”
孫喬點點頭,又道:“可惜阿姊不在,阿姊若見了公子,定然也會高興的。”
庾逸笑而不答。
孫念已經明白了情形,回過神來。
靈虛公子庾逸的名號,他是值當的。當年他去拜訪孫彧的事,他也常聽父親提起。
他露出笑意,忙道:“原來是靈虛公子,在下有失遠迎。”
這一幕,着實教孫括和孫容始料未及。
孫氏沒落,他們兄弟二人,雖然一個仍有縣侯爵位,一個在朝中爲官,可在建康的衆多門第之中,卻不過末流。對於庾逸這等名士,更是無緣結識。
可不料,這個被他們視若草芥的孫念,也能讓庾逸親自登門拜訪。
庾逸旋即轉向孫括和孫容,道:“在下當年去安寧拜見孫先生時,曾向孫先生許諾,有在建康備下宅院,等着孫先生一家入京。只可惜孫先生已經故去,那宅院亦閒置多年。如今孫驛丞一家既然來了,便是在下踐諾之時。在下此番前來,正是接孫驛丞一家回家的。”
孫括和孫容的臉上旋即露出笑容,紛紛應下,稱讚庾逸高義。
孫念自是又驚又喜。
他們一家自從到了建康,雖得了落腳,卻在族人中受了許多的冷遇。他每日都想着,自己該如何尋個出路,也好不負自己這一番辛苦。
可無論他怎麼放下身段去求孫括和孫容,都被他們三言兩語打發。若是煩了,還當面呵斥。孫念自知寄人籬下,這些日子,幾乎被磨得心氣也沒有了。
不料,一切竟突然有了轉機。
他父親孫彧生前結下的善緣,終是有了回報。
庾逸親自安排了人,去爲孫念一家收拾細軟,用車馬將他們接到新宅去。
一場重逢,各是歡喜。
除了孫括和孫容兄弟。
庾逸走了之後,原本熱熱鬧鬧的懷安縣侯府,重返冷清。
孫括將孫容留下。
“今日之事,當真是萬萬也想不到。”孫括長吁短嘆,“也不知孫念是上輩子修了什麼,竟得了庾逸這麼棵大樹。”
說罷,他搖搖頭:“他日後一飛沖天,只怕非我二人可及了。”
孫容冷笑一聲,喝一口茶。
“那又有什麼法子,世事難料。”他說,“兄長是後悔麼?誰讓兄長早前不曾善待他,硬要將他逼到僕人的屋子裏住。庾公子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定然孫念在兄長這裏過得不如意。兄長與其感慨上輩子積德,不如想想眼前,如何到孫容面前認個錯,將他哄一鬨是正經。”
“怎能都怪我!”孫括啦下來拿,斥責道,“早前我與你商議,不是你說冷待他們,他們自覺無趣,便會滾回鄉下去麼?”
“我讓兄長冷待,可不曾讓兄長苛待。”孫容不緊不慢道,“兄長得罪了他,倒來怪我?”
“就你有主意!”孫括氣道,“向來只出一張嘴,家裏什麼事也不管。”
“兄長,我是太常寺丞,每日須得上值。家裏的事情兄長不管,誰管?”
孫括狠狠地瞪他一眼,指着他:“你莫以爲你可置身事外!孫容上回去求你給他個差事,你如何待他的?那等難聽的話,我都是說不出口!此事,我得不着好,你也別想好!”
孫容的語氣緩下來:“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來做甚。事已至此,爲今之計,要麼燒香拜佛,要麼上門認錯。”
“認錯?”孫括“哼”一聲,“我不去,你去。”
“憑什麼我去?這是兄長闖出來的禍事。”
“再跟你說一次,你再目無兄長,立刻給我滾出去!”
“我滾出去?”孫容也“哼”一聲,一下站起來,“兄長把父親留給我的那份田產分一分。我受夠了,家裏一屋子人吃閒飯,管三個人還管不好,沒一箇中用的!”
“你說誰不中用!”
正吵鬧之間,忽而聽一個聲音傳來:“伯父,父親,我去給叔父認錯吧。”
二人看去,只見孫容的兒子孫郅走了進來。
孫括和孫容都愣了愣。
“你去?”孫容狐疑道。
孫郅笑了笑:“不過是認個錯罷了,有甚難處?伯父和父親該想一想,等叔父原諒我們,伯父和父親打算如何待他?”
二人相視一眼。
孫容重新在榻上坐下,道:“你有什麼想法,細細說來。”
“如今叔父一家既是得了庾公子這等人物青睞,於我們孫氏,乃大有好處。”孫郅道,“還請伯父和父親往好處想。叔父一家本就是衝着手足之情來投奔,我等與他修好,他到底是願意的。日後,我等處成了一家人,叔父的人脈,便是伯父和父親人脈。父親不想替阿嬋尋個好人家麼?據我所知,庾公子還未成婚。若阿嬋能嫁得這樣一位名士,豈非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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