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幕 夢境 作者:未知 薇安又做了那個夢。 敞亮到看不見盡頭的寬大房間, 雪白的陽光從某個方向照耀進來, 她伸出小小的手掌,成年女性的身體在夢裏又變成了幼小的模樣。一切又開始重複, 穿着白色科研工作服的男男女女在房間裏不斷穿梭, 手裏捧着試管,那一個個試管裏都是鮮紅刺目的血液…… 這一次的夢裏,她忽然發現自己是清醒的,薇安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卻怎麼也找不到離開這個研究中心的大門。她仰頭,赫然發現每個人的臉都是一團模糊而扭曲的灰色空洞,他們手裏捧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實驗器械,嬉笑着, 看熱鬧一般地圍着她。幼小的薇安捂着頭尖叫,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直到那個女人又出現了……這次,她不是坐在辦公桌前,而是從攢動的人羣裏, 慌慌張張地擠出來。 女人仍是穿着那件白色褂子,她臉上模糊的輪廓, 像是鉛筆勾畫出來的醜陋線條……幼小的薇安不斷退後,女人卻不斷逼近過來,蹲下身, 近乎跪着的姿態, 輕輕地向她伸出雙臂。 薇安失去了清醒的意識, 她懵懵懂懂地鑽進女人懷裏,一個纖細、瘦弱卻帶着一絲柔軟溫度的懷抱。她擡起頭,驀然發現,女人的嘴脣慢慢清晰了起來,她在說話,反覆呼喚着兩個難以分辨的字。 薇安伸出一雙肉嘟嘟的粉嫩小手,抓住了女人的髮梢,然後呢喃着,奶聲奶氣地叫出了兩個更令人驚悚的字: “媽媽……” 薇安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她睜開眼,失控地掀開被子,直挺挺坐了起來。 她的大腦在瞬間一片空白,就好像所有血液都被抽乾,什麼事都想不起來。緊接着,是一陣強烈的心悸,她的心臟突突狂跳,身子也跟着微微抽搐。細密的冷汗從額角不斷滑落,她怔怔的伸出手,像是盯着什麼極爲可怕的東西。那分明是她自己的手,白皙修長,成年女性的手。 林舒喬也驚醒過來,薇安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她嚇了一跳,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薇安驚魂未定:“我剛纔說了什麼話麼?” “沒有,”林舒喬替她撩開汗溼的髮絲,“你突然坐起來,把我嚇醒了。” 薇安盯着林舒喬的臉半晌,她感到心跳的速度終於緩了下來,有些歉疚:“對不起……” “你都溼透了。”林舒喬翻身下牀,端了一杯熱水又拿了一塊毛巾過來。她將水杯遞給薇安,把毛巾折成塊,細細擦拭着那人的額頭。 她遲疑了一陣,很是不安地問道:“方便告訴我麼?”薇安點了點頭,將夢中的一切告訴了她。 哪怕林舒喬閱歷再多,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努力思考着,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個夢?” 薇安捧着水杯,情緒平穩了許多,靜靜地看着林舒喬:“其實是從我認識你以後,準確地說,是在工作場合看到你穿着非常類似的白色工作服以後。這是第四次……這次我夢見她在叫我的名字,我記得那個口型,絕對不是在叫薇安。” 林舒喬震驚得說不出話:“你們之間還說了什麼?” “我叫她,媽媽。”薇安吐出那兩個字,清冽的眉目間透着令人心疼的痛楚。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個詞,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媽媽,我不可能對任何人說這兩個字。我昨天晚上跟你提了她,可我不會用那兩個字去稱呼她。” 薇安低下頭,默不作聲,神色痛苦又帶着一絲嘲諷。 一個沒有生父母、由基因庫創造、被高官收養、從小就在嚴酷訓練中長大沒有體會過一絲親情的女孩。母親,媽媽,家庭,這些溫暖的詞彙是她最痛苦的軟肋。 還有一種更可怕的猜測突然掠過林舒喬的腦海,她記得薇安曾提過自己因爲植入芯片而失去了五歲前的記憶,如果她真的有過一個媽媽呢? 這個想法令她一瞬間背脊發涼,但以林舒喬的立場,她絕不能向薇安提起自己的懷疑。一來這個猜測缺乏證據,二來薇安一旦懷疑自己身世有異,一定會影響她和米勒上校的關係,把她逼入危險境地。 林舒喬起身又倒了一杯水,隨着那杯水,先把心裏翻涌的可怕猜想生生嚥了回去。 “薇安,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她柔聲說道,試着尋找另一種解釋,“反覆夢見一個人,如果她是存在的,說明你潛意識裏想要親近她。如果她不存在,她就只是一個幻想。” 薇安的眼神如霧般潮溼:“我不知道……” “也許源於童年的時候,你總有過這種心理,你也想知道給了你生命的爸爸媽媽長什麼樣,所以你可能幻想過。直到你認識我,你知道我和她是一樣的國籍,一樣的職業。你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了童年幻想的具象化。” 薇安沮喪地搖搖頭:“不,不是我的幻想,她很真實。” 林舒喬坐回牀上,輕輕捧起她的臉,努力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人在孩童時期都覺得自己的幻想很真實,薇安,你內心裏還是個孩子,你有俄狄浦斯情結。” 窗外有淡淡的晨曦微光透進,映在林舒喬清秀分明的臉龐,噩夢帶來的陰翳和壓抑,全都消散於那雙深情的眉眼……薇安有些迷惘地看着她,最後恍然一笑,徹底回到了現實。 “那我對你,可能不止一種情結。”薇安忽然吻住她的眉心,灼熱的溫度順着細膩的肌膚一路蔓延,從鼻尖到小巧纖薄的脣線,靈巧的舌探索進來,有些放肆地席捲。就在林舒喬支撐不住,快要溺死的時候,薇安戛然而止,眼見那人的脣被自己吻得晶瑩透紅,她卻重新把被子罩在身上,鑽了進去: “困了,我再睡一會兒。” 林舒喬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扔在沸水裏煮過的蝦,渾身都燙,快要死掉了。 ****** 薇安再次睡醒的時候,林舒喬已經不在牀上了,她伸出手撫過身體右側的牀單褶皺,似乎還殘留着那人的溫度。 掀開窗簾,呼吸之間盡是陽光的暖意。 薇安披上睡袍走下樓,看到了廚房裏那個忙碌的、晃動的人影。 一樓明顯是打掃了一遍,她擺滿文件和電腦的書桌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客廳裏沒有餐桌,開放式廚房的吧檯上已經擺了不少食物,兩杯熱牛奶,兩塊三明治,兩片煎蛋和兩片烤腸。而林舒喬還在廚房裏忙着,好像在燉什麼東西。 “你在做breaklunch?”薇安倚着廚房門,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掛鐘的時間正好指向十點半。林舒喬回眸看她,動作可愛地撓了撓頭,笑了:“我在燉湯,就快好了,你先喫吧。” “哪裏買的食材?” “就在你們營地的集市,居然有很新鮮的魚,就想到做這個……”她掀開鍋蓋,最後撒上一點鹽和香蔥粒,準備出鍋。 薇安看着熱氣升騰的竈臺,一下子就恍惚了。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個人,猝不及防又好像宿命般地闖入自己的生活。在一天一個上午之內,讓這個冷淡的房間充滿了人間煙火。 林舒喬把那一大碗魚頭豆腐湯擺上了小吧檯,兩人並排坐着,林舒喬拿勺子舀了一點湯,低頭吹了吹,遞到薇安脣邊:“嚐嚐我的手藝,不好喫也別生氣啊!” 薇安含着那口湯,緩緩嚥下去,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小心翼翼地嚼了嚼。 林舒喬興奮地搓了搓手:“魚怎麼樣?” 薇安迎上那雙滿是溫柔和期待的眸子,深深看着她:“林舒喬,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那人露出一個好看至極的笑容,用叉子夾起煎蛋:“我以前也覺得做飯很難,後來發現,還是比做科研容易多了!” 薇安看着她笑:“其實你是第一個給我做飯的人,你知道嗎” 林舒喬心裏一緊:“那你以前……都喫的什麼?”她差點就要說,你和莫秋鏑在一起的時候都喫什麼,但她不能說,那個名字已經是禁忌。 薇安無奈地攤了攤手:“小的時候就是軍校食堂,長大了就是營地食堂,有任務的時候根本顧不上喫飯。” “上校家裏也不做飯麼?” “米勒家有保姆,但那不一樣。” 林舒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這個時期,確實連喫飯都難,所以有合適的食材就做,誰也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飯喫。”她說着,捧着牛奶杯抿了一口,嘴角上方掛了一絲奶白色的沫。就在她自己還未察覺的時候,薇安忽然又湊近過來,含住她的脣,細膩的舌尖輕輕掃過那一絲奶香,繼而失控般地探入齒間,纏膩了許久…… 林舒喬身子又是一陣驚顫,瞳眸瑩潤,微卷的睫毛清晰得可以一根根數出來。 薇安嘆息般呢喃:“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嗎?” 林舒喬亦覺得此刻美好到不真實,甚至想哭:“只要你想,只要我還在你身邊。” 薇安撫了撫她的臉頰:“身體康復了沒有?” “康復了60%,”林舒喬對待病情已是十分平靜,“未來兩個月還有兩針要打,我會好起來的。” 薇安放下碗筷,轉身去書桌那一堆文件裏找到了一張磁卡形狀的東西,在林舒喬眼前晃了晃。“你拿着這個,拿着這個通行證,每週末直接從安全區搭乘直升機過來找我。” 林舒喬撲哧一笑:“來給你打掃衛生和做飯嗎?想的真好。” 薇安眯着眼,透着蠱惑:“你不來我就去找你,我一天都等不了!” 林舒喬一把接過通行證:“我來,我一定來。” 享受着難得的二人世界,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那個夢。 ※※※※※※※※※※※※※※※※※※※※ 入v啦,感謝訂閱!隨機抽10個評論的小天使送晉江幣,長評送200晉江幣 我申請了週四之後的榜單,所以明天開始會有字數任務,大家熱情一點呀,明天來個雙更福利! 薇安是不是曾有過親生母親,會慢慢明朗化 林舒喬是我寫過最暖的女主了,前方更甜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