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破夢一聲曉

作者:醉又何妨
老虎如計劃般發狂,可是池簌竟然單憑一個人把這頭猛獸攔住了,令魏光義和洪省都又是震駭又是失望。

  兩人不禁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在想,京城中傳回來的消息果然沒錯,此人武功絕高,又對應翩翩忠心耿耿,根本不受挑撥。

  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他的第一反應都是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保護應翩翩,要對付起來可難了。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居然能碰上天上掉餡餅一般的意外驚喜,這次雖然沒能傷及應翩翩,池簌卻好像突發了什麼疾病一樣,殺掉老虎之後就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微弱,眼看竟彷彿奄奄一息了!

  如果能除掉這名高手,接下來要擺佈應翩翩,可就簡單多了。

  兩人大喜。

  但隨即,洪省便露出了滿臉擔憂之色,疾步跑了過去,一把握住應翩翩的手,關切地上下打量他:

  “賢侄,賢侄,你沒事吧?方纔當真好險!如果你有個什麼意外,我可怎麼跟你爹交代呀。”

  應翩翩一時顧不上跟洪省做戲,他半跪在地上扶着池簌,身體僵硬,有那麼一瞬間,腦海中幾乎是一片空白的。

  自從和池簌相識以來,在應翩翩只覺得這個人武功高絕,無所不能,而且似乎永遠也沒有放棄、沮喪、失敗的時候,總是沉默而可靠地出現,他幾乎無法想象對方倒下來的樣子。

  但短暫的衝擊過後,應翩翩想起剛纔池簌堅持着對他說的那句話,情緒也很快冷靜下來,領會了其中的意思。

  池簌當初重病,莫名在韓小山的身體當中醒來,但原身並未死亡,如今他怕是已經感覺到自己要回到原來的身體中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池簌目前應該就身在七合教的總部,離這裏不遠。

  可應翩翩的心裏還是疑慮重重,他不知道池簌是如何做出判斷的,這件事情畢竟太過離奇。

  他當真能回去嗎?而他原來的身體又還能不能用?

  應翩翩將手放在韓小山的胸口處,感受到對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做出了決定。

  無論如何,他目前只能儘量做好他能夠做的事,起碼韓小山的身體必須保住,剩下的事情才能再行設法。

  應翩翩把手從洪省手中抽出來,臉色冷沉盯着對方,質問道:“洪大人,這隻老虎爲何會突然發狂?此事你們必須給我個交代!”

  說着,他又厲聲呵斥旁邊的護衛們:“還有你們,都在這裏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請大夫過來給我的愛妾診治!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輕易就善罷甘休!”

  池簌明明一點都沒有受傷,卻莫名昏迷了,原本還有人對其中的原因有所奇怪,但應翩翩這一發火,便將他們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回了老虎的突然襲擊上。

  那幾名護衛都知道他脾氣不好,被應翩翩這一叱連忙賠罪,立刻去找大夫,

  應翩翩甩開洪省的手,將韓小山的身體暫時扶到旁邊的座椅上靠住,這時,蕭文也收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連聲詢問:“少爺,您沒事吧!”

  他來到應翩翩身邊,上下查看應翩翩的情況,又幫着一起攙扶韓小山,只是手卻在微微地發着抖,幾次都用不上勁。

  應翩翩扶住韓小山的肩膀,盯了蕭文一眼,那目光中的鎮靜冷凝之態讓蕭文心頭微頓,也有些冷靜了下來。

  他湊近應翩翩的耳邊說道:“金玉流死了,我看到了他的屍體,一刀斃命。”

  應翩翩的手指倏然收緊,卻問道:“梁間走了嗎?”

  蕭文低聲道:“是。”

  兩人這短短的交談只有片刻,魏光義也已經趕了過來,一反常態,態度非常誠懇地向着應翩翩賠禮道歉,還主動令人將剛纔吹哨的那名馴虎人押了過來。

  魏光義當着應翩翩的面寒聲向那人質問:“這老虎爲何會突然衝破籠子跑出來?是不是你從中做了什麼手腳?還不快把事情老老實實地說出來,給應大人一個交代,否則你今天也別想活了!”

  他的話將那名馴虎人嚇得面無人色,連忙跪下磕頭道:“大人饒命,草民也實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頭老虎是被我們家老爺從小養到大的,對他的感情十分深厚,看到一般人也很親近,確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狂過。除非……除非……”

  他說到這裏,猶豫着頓住了。

  應翩翩看到對方的神情,這個瞬間心念轉動,已經猜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這件事一串,所有的陰謀設計立刻在他的心中清晰起來。

  應翩翩臉上浮起一抹諷笑,一振袍袖,施施然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等着對方說下去。

  魏光義不耐煩地道:“除非什麼?還不快說!”

  那名馴虎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應翩翩一眼,猶豫着說道:“草民以前只見過,有人要傷害我家老爺時,這頭老虎纔會不要命地去攻擊那個人。或許……或許它是在哪裏聞到了老爺的氣息,以爲老爺遇到危險了。”

  洪省這時也說道:“金老闆今天確實沒有出席宴會,說是身體不適,難道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來人,快去金老闆那邊看一看。”

  其實應翩翩剛纔是想吩咐蕭文,讓他設法把金玉流的屍體搶到自己這邊控制,以搶佔先機,但開口時卻發現又不能發出聲音了。

  應翩翩意識到,劇情的限制再一次出現。

  此時聽到幾個人在那裏一唱一和,應翩翩便問系統:“之前增加了不少反派經驗值,我的劇情解鎖權限應該也快要再增加了吧,不能用上嗎?”

  【宿主還差30點經驗值,便可以再次獲得3%的劇情解鎖權限,但請宿主注意,這一次的“牢獄之災”是本書主角和官配重歸於好的重要劇情點,目前您的劇情解鎖權限整體不足40%,無法進行改變。】

  應翩翩沉吟着沒說話,在他思考應對之策的時候,金玉流意外身亡的事情,也終於在這個時機裏鬧出來了。

  只見一名下人面色煞白地衝到院子裏,向着衆人大聲稟報道:“大人,金老闆……金老闆被人用匕首給捅死了!”

  “怎會如此?”魏光義大驚失色,起身道,“快帶我過去看看!”

  郡守府上竟然會發生命案,這事一傳出去,賓客們無不震驚。

  畢竟他們今日在此做客,既然發生了兇殺案,所有人都有着脫不開的關係,聽聞此言之後,除了一些被老虎傷到的人,他們也都紛紛跟着魏光義和洪省過去查看究竟。

  應翩翩到最後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韓小山的身體,對蕭文說道:“你家少爺可能有禍端臨頭,我的愛妾可就交給你了,要照顧好啊。”

  蕭文驚疑不定:“是,少爺。但是你——”

  應翩翩道:“沒關係,我命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唉,只有一點有些可惜,爲了不引起他人注意,梁間出去了,你就走不了了。翰時,你恐怕得跟着我一塊倒黴了,委屈嗎?”

  蕭文淡淡道:“少爺讓我留下,我就留下,大不了便是豁出這條命罷了。只怕他一個人走了,在外面纔會急的跳腳嚎哭。”

  應翩翩讚許地點頭:“正是。我把你留在這裏,就是欣賞你這副遇事不哭不鬧的死樣子。姓魏的和姓洪的兩個老頭性格都比較賤得慌,你越是跟他們心高氣傲地擺譜,他們越喫你這套。”

  蕭文:“……”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話都不想說。

  應翩翩在蕭文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好了,你自己也凡事注意些,放心,別的有我在。”

  應翩翩跟蕭文說了這麼幾句話,估摸着那邊該有的前戲也演的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果然一露面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金玉流的屍體旁邊,有幾名金家的下人正在嚎啕,其中一個見到應翩翩,立刻哭着向他撲了過去,一副幾欲拼命的架勢:“是你,是你害死我家老爺的!我和你拼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刷”地一聲,應翩翩那柄鋥亮的長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應翩翩心平氣和地笑道:“你要和我怎麼拼?”

  金家下人的嚎啕聲戛然而止,額角處流下了一顆豆大的汗珠。

  應翩翩道:“哎,我沒看錯吧,怎麼你都要和人拼命了,膽子還這麼小?你說是我害死你家老爺的,當真確定嗎?”

  “……”

  他現在名聲在外,誰被一個瘋子拿劍架着脖子,都會覺得膽寒。

  更加可怕的是,應翩翩劍架在別人脖子上,居然還腳步不停,面上帶笑,閒庭信步一般翩然向着房中走去,宛若閒來遊園賞花,意態輕鬆。

  那名下人哪裏禁得起這樣的心態考驗,當時雙腿就軟了。

  他看着應翩翩近在咫尺的臉,只想給對方跪下,腳步卻不得不隨着應翩翩的前行而倉皇后退,才能保證腦袋不會被削下來。

  這種情況下,什麼骨氣膽量都沒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不確定,只是猜測。”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魏光義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應翩翩不無嘲諷地大笑起來,將手中之劍一收一挽,“嚓”地歸入鞘中。

  金家那名下人一口氣鬆下來,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應翩翩正眼也未看他,踩着他的衣角大步走了過去。

  沒有人敢上前阻攔,眼睜睜看着他一直走到屍體之前,才終於停下腳步。

  應翩翩看着金玉流的屍體說道:“金老闆啊金老闆,不知道現在你的冤魂是否還在周圍徘徊。聽有人說是我殺了你,瞧瞧你屍骨未寒,就開始被兇手利用着剷除異己了,金老闆,你地下有靈,可一定要記得去找閻王伸冤啊!”

  應翩翩對着名死人說的煞有介事,令周圍一圈人都不禁毛骨悚然,一時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想起之前那名下人的一番表現,心中也難免生出懷疑。

  魏光義眼看應翩翩口才出衆,知道不能讓他這樣煽動下去,便沉了臉說道:“應大人,請你不要夾槍帶棒,意圖攀誣,此事並非有誰要謀害於你,而是證據確鑿!實話告訴你吧,證據就是方纔那隻老虎!”

  他指着癱軟在地的金府下人喝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家主子被人害了,你還愣着做什麼?立刻站起來,把事情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一遍!”

  那名下人哆哆嗦嗦地爬起身來,小跑到幾名府兵身後站定,也不敢去看應翩翩,這才低聲說道:

  “昨日散了宴席之後,老爺的心情就有些不快,說是不小心得罪了應大人,不知道會不會讓應大人記恨,要獨自靜一靜,就自己在房中睡了。”

  “第二日早上,我們去叫老爺起身的時候,他還在房中答應,但是說身體不適,要多歇一歇,中午便不去赴宴了。我們也不敢打擾,老爺就一直在房間裏休息,沒想到發現的時候,他的胸口竟然紮了一把匕首,整個人都氣絕多時了!”

  那柄匕首就插在金玉流的胸口處,此時還沒有拔出,衆人都能看見那匕首精緻鋒利,應該不是普通人的東西。

  但自然也無法就這樣證明,此乃應翩翩之物。

  應翩翩挑眉道:“所以?”

  那人垂下眼睛,又悄悄向後挪了挪:“兇手沒有留下其他任何痕跡,可惜卻不知道,我們老爺從小把那頭老虎養大,關係非常親密,睡覺的時候,裝有老虎的籠子在對着他窗子的位置,可以看到房中發生的一切。早上我們也確然聽見了老虎突然吼叫,只是一時無人在意,卻沒料到,它在表演時突然看到兇手,竟發起狂來!”

  魏光義緩緩道:“應大人,我早上的時候曾經派人去你的房裏找過你,但你連同你那個侍妾,都不在房中。敢問,你是去哪裏了呢?”

  應翩翩道:“隨便去街上逛了逛,瞧一瞧這裏的風土人情。”

  魏光義不無諷刺地笑了笑:“誰能證明?應大人,這話你自個信嗎?”

  聽了他們的對話,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也都不免想到剛纔那隻老虎撲出籠子時,正是朝着應翩翩那個方向直衝過去的。

  雖然老虎認兇這件事聽上去十分荒謬,但它之前表現的極有靈性,與普通畜生很是不同,它的舉動當真也是未必不能相信的,應翩翩的嫌疑確實非常大了。

  “眼下我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金玉流被謀害的事實已經造成。只可惜死人不能說話,死老虎也不能說話,你們懷疑我卻也拿不出實際證據,本朝律例裏並沒有任何一條可以適用處罰於我。”

  應翩翩嘆息道:“但人人皆知,我與魏大人私怨甚深,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只怕你身上的嫌疑更加不輕,所以相信魏大人一定不會殺我。那……無法據可依,無私刑可用,不知道你接下來想怎麼樣呢?”

  這就是想要構陷應翩翩的痛苦,他自己本是狀元出身,要論對於律法的熟悉,口齒之伶俐,在場的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連糊弄都糊弄不過去。

  魏光義衝着洪省使了個眼色,一想壞人都被自己當了,也對這個總是王八一樣縮在後面的死太監十分不滿。

  洪省痛心道:“賢侄,眼下種種證據都指向於你,這一下我也幫不了你了。我與你父親交情甚篤,也不想看到事情演變至此,可爲什麼偏偏是金老闆!你若是實在覺得他冒犯了你,就是教訓教訓他也好,他可是來給衡安郡的百姓們送糧食的,眼看就要談妥了,你把他殺了,金家不願意再送糧食過來,那麼這城中的饑民們該怎麼辦,讓我們怎麼給那些餓着肚子的老百姓們交代啊!”

  他們這一連串的計謀環環相扣,到此纔算是徹底圖窮匕見,祭出了殺招。

  金玉流是帶着糧食來賑災的,洪省這一頂大帽子給應翩翩扣下來,使得金玉流之死被放大爲一件十分嚴峻的事情。

  可是,就在洪省提到“饑民”二字的時候,應翩翩突然感覺到劉老丈讓池簌帶給他那枚金佛微微一熱。

  緊接着,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劇情受到百姓願力影響,現根據世間公道,發佈限時任務:

  請宿主在八日內解決衡安郡災情,任務完成後,可根據所獲成果,獲得一年至五年不等的壽命獎勵!】

  以往都是“根據原劇情邏輯”,這次卻成了“根據世間公道”。

  應翩翩一怔。

  這是他頭一回收到正向要求的任務,他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但手中握着那枚隱隱發燙的佛像,應翩翩心中卻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動容。

  原來,在他所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力量並不是劇情之力,凌駕於劇情之上的,還有公道!還有天理!

  無論是何人上位,何人當政,最後無辜爲此付出代價的,都是身不由己的百姓。

  他們只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人,安分守己,不懂任何的權謀爭鬥,只想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魏光義和洪省卻將他們當成了黨爭陰謀的工具。

  蒼生何辜!天道何存!

  他們這樣的人,即使一時受到劇情的恩顧,也不配成爲贏家。

  應翩翩意識到,或許從他選擇成爲一名反派直至今日,做出改變的機會正在悄悄到來。

  ——雖然,比起得天獨厚的主角陣營,這個機會也給的十分吝嗇,難度幾乎可以比擬不可完成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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