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未至枕流時

作者:醉又何妨
皇上登基之後,基本便也代表着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一些繁瑣的事情,如先帝后事的操辦,嘉獎功臣、救治和安撫傷患、處理叛黨等等。

  黎慎禮爲人仔細,對於這些心中很快就有了章程,將諸多事務一一安排的井井有條,大臣們見他突然登基,沒有失態狂喜,行事風格也算是穩重,可見是個能辦事的人,心中都頗感安慰。

  這種時候,也不求什麼英明神武的君王了,能辦事把局面穩住就好。

  但到了處理黎慎韞的時候,事情還是發生了一點意外。

  黎慎韞被問罪後,非但拒不肯承認自己的罪名,反倒從懷中拿出了那道先帝在他逼迫之下親筆寫下來的聖旨,振振有詞。

  “父皇生前分明留下了旨意,令我繼承皇位,只是差一道玉璽罷了!若是我當真有意篡權,謀害父皇,他又如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黎慎韞說道:“我分明是救駕有功,卻被黎慎禮這個畜生污衊至此,爾等不辨是非,竟然助紂爲虐,可對得起我們黎家的列祖列宗嗎?!”

  黎慎禮冷聲道:“分明是你脅迫父皇,你不思悔過,竟然還敢提及此事!”

  黎慎韞仰天大笑,說道:“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在你心中,父皇就是一個會因爲他人脅迫,便將繼位大事當成兒戲之人嗎?又或者你想說是父皇受到了我的矇蔽,但選擇了我,那豈不是在說他已經老糊塗了!父皇過世你還要如此污衊,這就是你的孝道?”

  他到了這個份上,破釜沉舟,什麼都敢說,周圍的大臣們連連反駁怒斥都無濟於事,反倒讓其他人招架不住。

  黎慎禮大聲呵斥侍衛將黎慎韞拖下去,黎慎韞卻昂然道:“說來說去,我就是不認造反這個罪名!我堂堂先帝愛子,怎可受奸詐小人污衊!你若想讓日後的史書中都留下你謀害兄弟的罪名,那就儘管殺了我!”

  黎慎禮原本不是一個脾氣急躁的人,可是關於先帝是如何去世的,他本來就心虛,只盼着此事快些過去,沒想到黎慎韞在這裏胡攪蠻纏,字字戳心。

  黎慎禮一時慌亂,指着他幾乎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更加讓他惱怒的是,聽到黎慎韞這樣說,甚至一些在場的大臣們都忍不住心生動搖了,面上露出猶疑之色。

  黎慎禮斥道:“你這個逆賊,真是不可救藥——”

  黎慎韞道:“誰是逆賊?要是這般說就將真憑實據拿出來!”

  雙方正在爭執不下,忽聽有一個聲音說道:“證據在本王這裏。”

  這句話說的所有人爲之一震,而後紛紛轉過身去。

  只見竟是一貫不參與政事的將樂王大步而入。

  黎慎韞方纔還氣勢十足,看到將樂王,臉色頓時一變。

  他之所以拼了命地爭辯,就是覺得此事黎清嶧也參與了,現在卻被撇的乾乾淨淨,只要黎清嶧害怕被他給供出來,肯定就要想辦法營救他。

  只要能保下一條命,黎慎韞覺得自己就算是被圈禁到老,看守皇陵都無妨,反正比死要強。

  黎慎韞也相信,他這位心機深重,奸詐多謀的遠房叔父完全有這個能力爲自己脫罪。

  可是黎清嶧出現了,卻是這樣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出現,讓黎慎韞猝不及防,也心生不祥之感。

  其他人更是根本不知道黎清嶧也參與了這件事,聽到他的話,楊閣老問道:“不知道王爺所說的證據是何意?”

  黎清嶧淡淡地說:“本王這裏,有黎慎韞與本王來往的書信,以及他爲了賄賂本王所送的寶物,皆可以證明此人狼子野心,意圖不軌。”

  他甚至令人把證物都取了過來,說了幾句話之後直接呈上。

  衆人接過去一傳閱,都傻了。

  因爲這些來往的書信,可不光有黎慎韞勸說黎清嶧與自己聯合造反的內容,還有黎清嶧給他的肯定答覆啊!

  這不是自己揭穿自己?

  黎慎韞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錯愕非常。

  畢竟誰也不是傻子,平白給人留下把柄,他一開始跟黎清嶧書信來往的時候並未將話挑明,將自己的目的說的非常隱晦。

  倒是黎清嶧十分痛快,一口答應,又與他籌謀,黎慎韞才逐漸沒有了那麼多顧忌的。

  黎慎韞以前還覺得將樂王膽小怕事,這麼多年自己縮在暗處,什麼也不敢幹,此次舉事,他也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在外面裝出一副老實人的嘴臉。

  沒想到人家要不然什麼都不做,一動手就是翻天覆地的效果。

  黎慎韞終於心生慌亂:“你、你簡直是失心瘋了!”

  黎慎禮翻看着那些證據,亦感到黎清嶧的行爲匪夷所思,只能試着去尋找理由,問道:“皇叔在信中這樣迴應,是因爲想讓黎慎韞放鬆警惕起事,再將他一舉拿下嗎?”

  這好像也不太說得通。

  黎清嶧負手於身後,毫無愧色,淡淡地說道:“不,當時答應他,臣是真心實意的。臣一時見事不清,頭腦糊塗,對世道有怨,所以心生報復之念,就故意在皇宮之下埋了火/藥,本想趁着此次宮中衆人彙集的時候,將皇宮徹底炸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起先前那些動物們的提示,覺得靈異非常,心中更是後怕。

  黎慎禮:“……”

  他看着黎清嶧坦然的臉,很想問一句:叔,你是瘋了嗎?

  黎清嶧的這一點安排就連黎慎韞也不知道,聽了之後,他又驚又怒,不禁破口大罵。

  黎慎韞設想過黎清嶧跟自己合謀或許不安好心,但頂多也只是覺得對方可能想利用自己打前陣,然後再搶奪皇位,對此他也已經做好了防範準備。

  可沒想到,黎清嶧的打算竟然是連他也要一塊炸成灰,黎慎韞從頭到尾都被耍了,又如何不怒?

  黎慎韞罵得幾句,很快就被人堵住嘴拖到一邊去了,現在再也沒有人在意他,大家都被黎清嶧給驚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宣厲聲喝道:“將樂王,你既有這般計劃,此時卻前來坦白,又是還有什麼陰謀?!我告訴你,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再得逞的,我勸你及時放下屠刀,迷途知返,可不要落得跟這名逆賊的同樣的下場!”

  黎清嶧竟然態度很好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已經懸崖勒馬了。那些火/藥如今已經被我令人以水打溼,盡數毀去。我來到這裏向陛下稟報此事,正是爲了揭露黎慎韞的陰謀,以及告訴各位他在京城外面所藏匿的其他糧草和暗兵,以此將功折罪。”

  周宣:“……”你變得好快。

  黎慎禮沉吟着說道:“那麼皇叔又是爲何而改變了主意呢?”

  “因爲……”

  黎清嶧忽然轉過頭,看着應翩翩,原本清冷淡漠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他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因爲我知道了我還有親人在這個世間,我不想他因我而蒙羞。而他憂國愛民,言行坦蕩,從來無愧於心,我也不想與他成爲敵人。”

  黎慎禮下意識地隨着黎清嶧的目光看了應翩翩一眼,遲疑道:“皇叔此言何意?”

  黎清嶧招了招手,說道:“阿玦,你過來。”

  應翩翩的面色十分複雜,微一頓,朝着黎清嶧走了過去。

  黎清嶧將應翩翩拉到身邊,摸了摸他的頭髮,語氣止不住帶着幾分驕傲地向衆人介紹道:“應鈞之子應玦,就是我姐姐善化公主當年留下來的孩子。”

  “故而,其實他亦是黎氏皇族之後,在此之前,我和他都全然不知情,是這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了他隨身攜帶的母親畫像,才意識到原來他就是我的外甥。”

  黎清嶧說着,一掀衣袍,衝皇上跪了下來,拱手言道:“臣一生未立寸功報效於國,渾渾噩噩,愚不可及,但如今卻希望能夠不令後人蒙羞,幡然生出悔悟之心,實在慚愧不已。”

  “若非陛下聖明,治國有方,應鈞將軍守護邊疆安寧,使得西戎人退避三舍不敢進犯,家姐也不會有機會重新回到故土,過上最後幾年安穩的日子。臣這份怨恨太過不該。”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面的語調中終於多了幾分真摯刻骨的感情:“如今,臣不希望聽到自己的外甥再被人指爲逃奴之子,也不想他日後身份被發現之後,有人指指點點,說……他的舅舅曾經是個反賊。”

  “臣悔不當初,願承擔所有的罪責並盡力作出彌補。但應玦在此次平叛中英勇果斷,立功至偉,還請皇上能夠恢復他的身份,爲他正名。”

  聽黎清嶧說了這樣一番話,衆皆默然。

  身在官場與皇權之間,原本所謂的情感是最不重要的東西,爲權爲財爲命,皆可輕拋,如此纔可不受牽絆,成就大事。

  可偏偏黎清嶧,一怒則欲盡毀社稷,是爲了個情字,一悔則傾盡性命,也是爲了一個情字。

  他的解釋看似不通,但對於他來說,卻又確然是最合適的理由,令人完全無法懷疑。

  因爲此時黎清嶧若不是自己站出來,原本沒有人發現他的計劃,只要想辦法將黎慎韞滅口,他便有機會從容脫身。

  但暫時的隱瞞不可能一世遮掩,就像應翩翩的身份一樣。

  他一直到了二十歲都不知曉自己的親生母親的身份,也沒想到會因這次意外被揭穿出來,那麼以後發現這個真相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所以黎清嶧這般痛快,完全是爲了不將難題和罪過留給外甥承擔,而是打算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都令這件事情到他爲止,然後讓應翩翩能夠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恢復自己的身份,享受自己應該享受的榮譽。

  就連應翩翩都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

  黎慎禮沉默良久,轉過頭,詢問他道:“應愛卿,不知道此事你如何作想?”

  應翩翩跪在黎清嶧的身邊,拱手道:“陛下,保家衛國,守護君王,原本都是爲臣者應該盡到的責任,臣不敢說自己有功,但多少也能證明對君對國的一片忠心。黎清嶧是臣血脈相連的親人,母親生前一直在惦念着他,如今既然我們相認,臣也願意同舅舅一起承擔罪責……”

  黎清嶧聽到“親人”二字,就忍不住轉過頭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應翩翩。

  應翩翩道:“……無論皇上降下怎樣的懲罰,臣都心甘情願,對於在這次叛亂中的受難傷亡之人,臣與舅舅也會盡全力加以補償。還望皇上能夠准許。”

  池簌沒有求情,而是走上前去,和應翩翩一起跪了下來,言簡意賅:“陛下,我也願意一同承擔,爲將樂王補過。”

  黎慎禮一看到池簌跪下去,就覺得心裏面發虛。

  他這個時候剛剛登基,自己的地位尚且不穩,又有把柄攥在池簌的手裏,是實在不願意與他爲難的。

  還有這個將樂王也不是好相與的,他在這件事中表現出來的謀略、心態、氣度,無不令人深深感覺到了此人的強悍之處。

  更何況,黎清嶧怨恨的是先帝虧待他的家人,現在只要應翩翩在的一天,他便會如同一匹上了轡頭的烈馬,完全可以安分順從,爲朝廷所用。

  這對於眼下這個外憂內患、風雨飄搖的國家來說,絕對是益大於弊。

  當然,若是應翩翩出了什麼事,第一個需要剷除的人也得是他,不過那就是後話了,總之此人並非不可用,關鍵是怎麼用。

  黎慎禮這樣想着,心中已經有了些決策,故意嘆了口氣,低聲道:“其情可憫。”

  感嘆之後,他又詢問其他人:“不知道各位卿家對此事是如何看法?”

  看來皇上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衆人交換着眼神,正想說話,忽然聽到外面有西廠傳來的急報。

  黎慎禮立刻宣了人進來。

  那名西廠廠衛進門之後,單膝跪下,向着黎慎禮報告道:“陛下,方纔臣等在宮外不遠處發現有人正在廝殺,上去查看,是將樂王府的府兵截下了正欲縱火燒宮的叛軍!現在叛軍已經被擒獲,聽憑陛下處置!”

  黎慎禮眉頭一皺,連忙道:“你說明白一些。”

  經西廠廠衛講述,原來是將樂王的手下將黎清嶧之前藏起來的火/藥毀掉之後,正在向外轉移殘渣,沒想到恰巧遇上了一些眼看大勢已去的叛黨。

  將樂王的手下見這些叛黨們竟然賊心不死,還想在皇宮縱火製造混亂,幸虧被及時阻止,免過了一劫。

  西廠這個消息可謂是來的恰到好處,別人怎麼想不知道,但以應翩翩對應定斌的瞭解,說不是老爹安排的他不信。

  他心念一動,低聲問池簌:“剛纔你抓的那隻鸚鵡呢?”

  池簌看了應翩翩一眼,目光有些複雜,但還是聽話地從衣袖裏把鸚鵡掏了出來。

  應翩翩低頭一看,差點笑出聲,大概是爲了防止那隻性格暴烈的鸚鵡再破口大罵出什麼“池簌不舉”之類的祕辛,池簌不知道從哪裏抽了一根線,將它的嘴給纏起來了,讓它沒辦法再叫。

  鸚鵡憋屈的不行,被掏出來的時候,爪子還在拼命抓着池簌的衣袖。

  應翩翩把鳥接過來,心裏默唸一句“辛苦了,回系統那邊歇着去吧”,將鸚鵡捧到自己脣邊,輕聲說:“你聽見他們說什麼了沒有?皇宮不會被炸了。”

  鸚鵡鳥驅一震,瞪大眼睛。

  應翩翩解開了它嘴上繫着的繩,將它一鬆手放開。

  池簌微感到一絲緊張。

  幸虧那隻鸚鵡乍聞喜訊之後,再也無心糾纏他的事,一振翅便飛了出去,一邊撲騰着還一邊大叫:

  “喳喳喳!皇宮不會被炸了!皇宮不會被炸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哈—哈—哈—哈——”

  這尖銳而聒噪的鳥叫聲如同魔音穿腦,驚動的所有人都擡頭望去,目送着這隻小小的鸚鵡穿過大殿,朝着碧藍的天空高飛而去,一時愕然不已。

  應翩翩隨着朝外面走了兩步,仰頭看着飛鳥遠去,臉上的驚訝和驚喜之色交織,看起來無比真摯。

  他霍然回身,衝着黎慎禮拱手道:“陛下,臣聽聞之前宮中動亂尚未平息時,便出現了大量動物發出皇宮將要被炸燬的示警,幸好上天保佑,讓臣與舅父能夠因爲一次意外而親人相認,才免遭此禍。”

  他情深意切地說道:“如今陛下您身登大寶,一切重歸太平,又有飛鳥前來歡慶,這豈非正代表着舊事煙消雲散,新朝開端大吉?臣要恭賀陛下,恭賀我大穆纔是啊!”

  黎慎禮以前從沒有聽過應翩翩以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況且雖然明知道對方的目的是想要給自己的舅舅減輕一些罪責,應翩翩的話也實在說的十分動聽。

  這讓他忽然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確實成爲了皇帝,心中逐漸由惶恐之外,生出了一種飄飄欲仙的喜悅。

  有了西廠的報告和鸚鵡口吐人言這麼兩件事,黎清嶧主動認罪,將功補過,免於重責。

  當然,爲了對此次叛亂中的受難者做出交代,他的罪責也不可能完全赦免,當下被削去所有府兵,查沒半數家產,貶往靈州十年,可自行擇日出發。

  至於應翩翩和池簌等人,既自願以功勞爲黎清嶧抵罪,便不與嘉獎。應翩翩驗證血脈之後恢復身份,加封侯爵之位。

  此外,黎慎禮又以將樂王之事敦促其他尚未被捕獲的叛軍速速棄暗投明,尚可從輕發落。

  黎慎禮的這番處置給了各方交代,令衆人都比較滿意。

  就是應翩翩和黎清嶧,也都不是行事之後不敢承擔罪責之人,他們雖然會在情理之中辯解,當時做出了那番舉動,也就願意爲此付出一定代價。

  至於這一次的主謀和實際行動者傅淑妃以及黎慎韞母子二人,有了黎清嶧提供的證據,自然再也難逃罪責,黎慎韞被當場被關入監牢,傅淑妃暫時押入冷宮。

  皆大歡喜,沒有人知道,那隻飛出大殿“向上天回稟使命”的鸚鵡,一路上嘎嘎大笑,笑到最後白眼一翻,一口鮮血當空噴出,從高處砸落在地,把兩名正在議論午飯喫什麼的小侍衛嚇了個半死。

  “這不是……神鳥嗎?!它它它是不是對咱們中午要喫燒雞不滿意?”

  “噓,不想活了,陛下正高興呢,還不把它悄悄埋了!以後……大不了再不喫雞了!”

  新君登基,百廢待興,所有的人都極爲忙碌,此事解決之後,衆人紛紛告退,黎慎禮也都允了。

  應翩翩也正要一起離開,忽聽黎慎禮在他身後說道:“應愛卿,你先留步,此前不知你與朕竟有血脈之親,朕要與你好好一敘。”

  池簌一聽便遲疑了,不禁也跟着站住。應翩翩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放心,衝着黎慎禮拱手道:“臣遵旨。”

  池簌這才離開,其他人也紛紛退下之後,御書房中只剩下了應翩翩和黎慎禮兩人。

  應翩翩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似乎對於眼前之人的身份轉換接受良好,等待黎慎禮開口。

  黎慎禮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說道:“應玦,當年你我一個勢單力孤,一個聲名狼藉,選擇聯手對付黎慎韞的時候,恐怕誰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們作爲勝利者站在了這處宮殿中。”

  應翩翩道:“臣只是希望能夠反抗求生,這個‘勝’臣不敢當,應該恭喜陛下榮登大寶。”

  黎慎禮道:“算來你也應該叫朕一聲表兄,卻要如此拘謹地和朕說話嗎?”

  應翩翩道:“君臣有別。”

  “朕能成爲這個‘君’,也算是陰差陽錯了。”黎慎禮冷不防問道,“武安公……都跟你說了吧。”

  應翩翩卻十分機靈,滴水不漏:“不知道陛下所指的是什麼事?”

  這小子死活不上鉤,實在是狡猾極了,黎慎禮卻不想就這麼放過他。

  他又道:“此事你不知也便罷了,那麼朕再要問你,當初扳倒魏家之後,朕本來以爲能夠與你聯手合作,成就大事,爲何屢屢示好,你後來都皆不肯回應了呢?可是對朕有何不滿?”

  應翩翩沉默了一下,說:“陛下何必苦苦相逼?”

  黎慎禮哂笑道:“當初你的那些謀算心思我也見過不少,如今你就算想裝老實也來不及了。現在沒有舉行登基大典,我尚算不得正式爲君,你就最後說一次真心話,出了這個門,咱們都就此忘卻便是。”

  說是這麼說,又怎麼可能忘記。不過黎慎禮這架勢,分明是要問個明白,他現在心裏有鬼,若是不給他個答案,只怕也會日夜不安。

  應翩翩道:“因爲臣看出了陛下的野心,卻不認爲陛下最後能夠登基爲帝,故而不敢答應陛下。”

  黎慎禮道:“爲何?”

  應翩翩微微一笑:“陛下對別人狠,對自己又不夠狠。想要圖謀大事,卻又眷戀生命。”

  他說完之後,深深行禮,又道:“臣妄言。”

  可應翩翩這兩句話卻已經像是驚雷一樣砸在了黎慎禮心上,瞬間如同讖言一般穿透了他的魂魄。

  他不禁指着應翩翩,道:“你、你——”

  “當年正如臣以爲陛下不可能有機會登基爲帝,如今您也還是黃袍加身,可見形勢變化,凡人難料,臣也不過是庸人一個,胡言亂語罷了。”

  應翩翩從容說道:“陛下,您如今大權在握,纔是執掌天下之人,生殺予奪,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的看法呢?”

  他的話讓黎慎禮沉默了一會,然後道:“你走吧。”

  應翩翩說了句“臣告退”,退出了御書房。

  就在他即將轉身的時候,黎慎禮忽然又在背後說道:“應玦,我會成爲一個好皇帝。”

  “你看着。”

  應翩翩沒說什麼,略一躬身,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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