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存智慧
蘇里埃爾在自己的攤位上一坐,將書包裏的零碎倒了出來。然後一隻手支着下巴,盤腿坐着,打了個哈欠。
也坐在一邊的黃狐幫老大也跟着打了個哈欠。
哥倫比亞本地的幫派生態還是比較鬆散的。比起混混,他們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自發組織的貧民區保護者,有一些人的人品還不錯。
他們只是因爲貧窮,或者因爲礦石病不被接納,所以纔在這裏抱團取暖,順便抵抗外來的威脅。
瞭解了這些,蘇里埃爾的防備也少了一點……起碼她不會像第一天來的時候那樣去算計他們了。
是的,她是特地挑了巡邏隊伍經過的時候纔過去的。那個混混和幫派頭子認識完全是意外之喜。
現在還不是貧民區住民在外邊活動的時間,蘇里埃爾覺着無聊,就和旁邊的黃狐幫大叔說話:“老頭子,你叫什麼?”
“你這丫頭叫我什麼呢!你就不能和他們一樣喊我大哥嗎?”他有點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你要是不想喊我大哥,就叫我黃狐吧。”
蘇里埃爾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中完全沒有第一天見面時閃爍的怯懦和恐慌,平靜得百無聊賴。
“好爛的代號啊大叔。”
黃狐幫的大哥用手撥了撥腦袋上的狐狸耳朵,對她的變臉不做評價。
這樣的孩子,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他見多了。
過慣了苦日子的孩子都是這樣的,他也沒資格去說什麼,橫豎沒有傷到他不是麼?
更何況,技術工在哪裏都很喫香的,他當然不會因爲一點小事就和一個免費維修工交惡。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麼聰明,以後前途無量,不去搞好關係纔是傻子。
“所以你爲什麼今天也在。”蘇里埃爾問出了她的疑問,“我以爲你還有巡街的任務。”
“哦,因爲今天沒什麼事啊。”他說,“你這個年紀的小孩不去上學來這裏擺攤,家裏人知道嗎?”
蘇里埃爾說:“我是孤兒。”
“我知道你是孤兒。”大叔點了根菸塞進嘴裏,“孤兒院的安娜女士給你們每個人都安排了學校,這很難得。”
“你該不會是來勸我上學的吧?”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讓她白費心思。”他說,“我也上過學,曠課太多是會被退學的。”
蘇里埃爾聳了聳肩,“只不過是社團活動而已。”
“我知道了,你沒有朋友。”
“你好囉嗦。”
“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朋友,如果不是家裏人有心理疾病,就是你自己有心理疾病。”黃狐說道,“安娜女士虐待你了?”
蘇里埃爾:“怎麼可能。”
“她不讓你交朋友?”
“沒有。”
“那就是你有心理疾病咯。”
“嗯嗯嗯,你說得對。”
“好好說話。”黃狐一隻手按在蘇里埃爾的腦袋上,另一隻手將煙在地上按滅,“還是小孩就交不來朋友,長大了就更加交不到了哦。”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反正我的兄弟姐妹們都是從小就認識的。”
“所以你當了一輩子的混混呢。”
他的手掌用力把她的腦袋向下壓,“死丫頭,你在挖苦我嗎?”
蘇里埃爾保持着這個姿勢,面不改色地問道:“所以你來這裏是因爲那個黃毛混混的事情,還是勸我去學校多交朋友的事情?”
“你能不能別隨便給人起外號?”他有點無語,但也承認了,“我確實是爲了他……那小子很寶貝前女友送他的東西。”
“被甩了?”
“死了,礦石病。”
“你是來感謝我的?”
“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抒情的時間?”
“感謝我就給錢,我喜歡錢。”
黃狐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從口袋裏摸了一張零錢出來塞她手裏。
“拿去買糖喫吧。”
蘇里埃爾拿着錢發了會兒呆。
“怎麼了?”
“約翰老媽有這麼便宜的糖嗎?”
“你*髒話*愛拿不拿吧!”
黃狐被蘇里埃爾氣走了。
兩人都不喜歡煽情的氛圍,所以他走了之後,蘇里埃爾也樂得清閒。搗鼓了一會兒手裏的電子設備,就掏出了自己的作業開始寫。
寫到一半,她放下了手中的筆。
天還沒黑,她的周圍卻已經黑了。
四五個感染者小孩圍在她的身邊,好奇地問道:“姐姐,你在寫什麼東西啊?”
小孩們種族各異,身上或多或少地長着源石結晶,大概在四到五歲之間,看起來是不同程度的骨瘦如柴,活似難民,顯得眼睛格外地大,內裏的情緒全都裸露在外邊。
那是求知慾。
蘇里埃爾說:“我在寫作業。”
“作業是什麼?”
“就是……老師佈置的學習任務之一。”
“老師是什麼?”
“這個我知道,是學校裏的大人。”一個菲林小女孩說道,“姐姐,你可以去學校裏讀書嗎?我媽媽說身上長了黑色石頭的小朋友是不能去學校的。”
蘇里埃爾也沒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而是問:“你們想寫作業嗎?”
“想!”
只要是沒有經歷過的東西,孩子們都會說自己想做呢。
天真到可憐了。
蘇里埃爾舉起自己的講義,說:“既然這樣,你們可不可以幫我做一點呢?學校的作業好多好麻煩,我真的想不動了……”
“可是我們不會寫字,也不認識單詞。”
“這個好辦,我念給你們聽。”蘇里埃爾將講義放在攤位的水泥地上,“聽着聽着,你們說不定就認識了呢?”
蘇里埃爾的教學水平爛的人神共憤,所以她從來不敢說自己能教孩子什麼,只能說自己在和孩子們聊天,順便和他們討論點東西。
學校裏學習的知識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但思辨的思維是受益終生的。
所以哪怕孩子不識字,只要能開口說話,蘇里埃爾就硬和他們嘮,將老師給的課題拿出來詢問他們的意見,然後記錄在紙上。
正愁課題太簡單不知道怎麼展開,孩子們說話東拉西扯的,真是幫了大忙。
孩子們陸續被下班回家發現他們不見了的家長接了回去。
把個人作業做成了小組討論作業,蘇里埃爾白嫖了兒童的勞動力也不覺得半點羞愧,等天色暗下來,就將攤位收起來,正準備離開,一個菲林女人給她塞了一塊餅。
“家裏做的,趁熱喫吧。”她說,“謝謝你今天照顧她們,我沒什麼東西能拿出手……”
蘇里埃爾將還熱乎的全麥餅放進嘴裏嚼了嚼,說:“我只是讓她們幫我寫作業。”
女人笑了笑,什麼也沒說,讓孩子們和她道別,才從集市離開了。
貧民區的路燈比較暗,蘇里埃爾拿着餅子啃了兩口,走近了,纔在路邊發現了正蹲着的貓。
這隻貓……活動範圍是不是有點大?
她蹲下來,撕了一塊餅給他,他無動於衷。
“你不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