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刻板印象
蘇里埃爾想了想,說:“應該沒有吧。”
繆爾賽思:“他們是被趕走的?”
“距離趕走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那怎麼現在就離開……不攢錢買防具嗎?”
蘇里埃爾說:“入不敷出,存款一直在減少,如果再不離開,連最後的一點餘錢都沒了,就真的走不了了。”
“誒?爲什麼……”
“債主會把他們扼死在荒原裏的。”蘇里埃爾說,“除非他們願意到死都爲債主勞動,把孩子也抵押出去,讓孩子的孩子也死在繁重的勞動裏。”
繆爾賽思覺得胸口有點悶,她還想說點什麼,剛擡起頭,就看見蘇里埃爾已經蹲在了一條昏暗的巷子裏。
“呃,你在做什麼?”
蘇里埃爾兩手扣住窨井蓋的排水口,以一個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姿勢站起身,將窨井蓋熟練地掀了開來。
繆爾賽思:“……”
她年紀小,沒見過世面,這是在做什麼?
蘇里埃爾一隻腳已經踩在下水道牆壁上的梯子上了,纔想起來今天不是她一個人,招呼繆爾賽思:“你可以先回孤兒院。”
繆爾賽思:“……你,晚上不回去?”
蘇里埃爾說:“不回去,這裏纔是我家。”
繆爾賽思:“???”
下水道的環境還是比較惡劣的,至少對必須在溫室中成長的花朵來說,毒氣和源石粉塵都足以致命,而且味道也難以忍受。
但她居然因爲嫌棄朋友家裏太臭而不敢進人家的家門,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已經接受了這個設定的繆爾賽思覺得自己對不起朋友,羞愧地走了。
她沒工夫去考慮爲什麼同一個孤兒院的孤兒,她自己還在宿舍和人拼房間,而有人年紀輕輕就擁有一個和移動城市的底座差不多大的獨棟豪宅了。
因爲她還需要消化“居然真的有人住在下水道里”這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而且比起“有人住在下水道”,還是“有人把下水道當家”更加匪夷所思。
繆爾賽思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睡着,蘇里埃爾倒是一如既往地快樂。
“波奇——”
她在自己的祕密基地喊完寵物的名字,沒過一會兒腳邊的水位突然上漲,水渠中那一條小小的溝被翻動的波浪蓋住,隨着動靜越來越大,咕嘰咕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一隻和蘇里埃爾差不多高的觸手怪物爬了過來。
“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她和觸手擁抱,感覺自己陷進了蠕蟲的包裹中,掐滅自己噁心的幻想之後,她把觸手怪推開。
這樣不行,繆爾賽思看見了一定會尖叫的。
蘇里埃爾思考,讓波奇到祕密基地的乾燥平臺上來,然後把觸手撥開,按住還在律動的肢節,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這玩意的核心內部構造。
“雖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骨架還是完好的。”
應該可以把觸手都割下來,然後用治療法術把傷口都癒合……嗯?需要癒合嗎?觸手怪應該會有那種作弊的能力吧,比如說快速再生之類的。
蘇里埃爾在工具中挑揀了一番,從裏頭抽出一柄小刀。
她舉起小刀,挑開還在律動的肢節,沿着根部一點一點把觸手割下來。造物在她的手中溫順得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切割的觸肢躺在她的懷中,一動不動。
觸手的再生果然如蘇里埃爾預料的那樣很快,但也是有一個極限的。再生了十多回以後,它就只顧着將流血的破口癒合,等蘇里埃爾忙活完,它的體積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樣小了不少。
雖然還是有點大……但是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波奇不累她也累了。
脫離主體之後,觸手就變得乾癟下去,蘇里埃爾清楚自己的造物是怎麼運動的,血液替代了肌肉的作用,它就像一個液體娃娃外面套了一層柔軟的皮套,真正運動的是內部的填充物,而不是外邊那層皮。
她有點好奇地將一塊觸手撈了起來,打量剩下的生物組織。
一些地方是粉紅色,半透明,還有一些因爲血液的體積有點多,所以呈現幾乎發黑的紅色。但將內容物抖出來之後,剩下的一層肉摸起來卻有點熟悉。
怎麼回事,感覺好像摸過類似的東西,蘇里埃爾閉上眼睛細細感受——是火鍋食材!
這玩意,手感好像鴨腸啊!
手感像的話,拋開原料和味道不談,口感應該是差不多的。
蘇里埃爾拿着匕首將觸手剖開,任由那些液體流出來,只剩下剛剛凝結成的一層類似腸衣的肉膜。將它們甩幹之後,她從書包裏找了個午飯的時候學校發的用來裝點心的保鮮袋,往裏頭裝了一兜子。
再怎麼說,也不能在下水道里做飯啊,那也太獵奇了。
而且下水道里用明火有可能會導致爆炸。雖然這兩天蘇里埃爾搞了個空氣淨化器,附近的臭味倒是少了很多——但也不是沒有吧,還是不要冒險了。
她提着這一兜子生鮮食材,肩膀上揹着包,掀開了孤兒院裏的窨井蓋。
洛倫半夜坐在孤兒院的後門處偷偷哭。
他老是這樣,身爲一個卡特斯男性,多愁善感貌似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他早上遇到了什麼事,晚上就要躲在這裏偷偷地發泄情緒。
因爲不敢擾民,他甚至都沒有哭出聲音。
好丟人,要是被人知道他十六歲了還會因爲女同學自己走了不帶他玩而偷偷哭,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失敗。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他這麼愛哭,爲什麼自己一點用都沒有……
這麼一想,眼淚又嘩地一下流了下來。
班上的同學好可怕,社交好可怕,學校好可怕,蘇里埃爾也好可怕……
他抹着眼淚,靈敏的聽覺卻捕捉到了一點清脆的響動。
他連忙擡起頭,環視一圈,眼神定在了不遠處的窨井蓋上,嚥了口口水。
那個地方果然動了!
洛倫被嚇得跳了起來,而窨井蓋下的黑色陰影中,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滿是髒污的血手。
隨後,一個眼睛冒着紅光的,渾身都是紅色血跡的蒼白少女從裏面爬了出來。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尖叫出聲,眼睛一瞥,發現她的手裏抓着一個還在滴血的袋子,裏面粉紅和大紅色混在一起,一根一根的紋路很是清晰。
看起來像個腦子。
沒來得及辨認更多細節,洛倫嘎的一聲抽了過去。
蘇里埃爾一臉莫名,隨後往身上看去,發現自己身上全是紅色,連地上都灑了一地——
如果她明天不想被警局帶走的話,她得想辦法把這些痕跡全都打掃乾淨。
現在是凌晨兩點鐘,夜宵可以晚點喫,但消滅證據已經刻不容緩了!
她衝進院子裏撈了一個水桶,去廚房接水。
繆爾賽思半夜沒睡好。
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以前,她總是一覺睡到天亮。
遇見蘇里埃爾之後,她接觸到了一個從來都沒接觸過的世界——雖然她們很接近,有可能只要走幾步路就能走到了,但她從來沒觸碰過那種生活。
她從牀上坐了起來,對着另一張上下鋪發了會兒呆。
這樣子是不是會嚇到別人……還是別對着人了。繆爾賽思這麼想着,從牀邊站起來,挪到窗邊。
昏黃的路燈還在工作,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她對這個時間段的世界沒什麼印象……原來凌晨的孤兒院裏也有人在活動嗎?
她安靜地發了會兒呆,思考了一下人生,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個快速移動的人影身上。
這個人……在不斷地往返移動?
繆爾賽思終於清醒過來,定睛一看,發現孤兒院後門處躺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卡特斯少年,生死不知,但沒有外傷。而在孤兒院內部路燈下一閃而過的白色短髮,讓她確認了那就是剛剛分別沒幾個小時的蘇里埃爾。
蘇里埃爾身上都是紅色的噴濺痕跡。
繆爾賽思:“……”
等最後一桶水在後院裏潑出來,蘇里埃爾將水桶放在一邊,隨後走到那個生死不知的少年邊上,大概是在觀察。
觀察完了,她蹲下來,拎起他的一隻腳,把他往孤兒院裏拖。
這是在幹什麼……
隨後她聽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位置在一樓,不是大門,而是更接近裏面的地方……
是後廚。
繆爾賽思:“……”
繆爾賽思:“…………”
她把身上的外套一扔,瘋了一樣往樓下跑去。
蘇里埃爾這傢伙,不會是在犯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