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恰似故人來
弗洛拉將自己的微型遙控炸彈丟出去的時候,腦子裏什麼都沒想。
就像她沒有疑惑自己爲什麼抗拒着蘇里埃爾的幫助,但在對方一個眼神看過來的時候,想起了自己衛衣口袋裏,隨時都放着的遙控炸彈。
明明已經不打算反抗了,但弗洛拉只要一離開學校,口袋和書包裏都隨時可以拿出武器。這些武器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將東西丟出去,然後引爆,就能殺人。
她隨時都保持着一種……準備和全世界同歸於盡的瘋狂狀態。
如果她仍舊身陷泥潭,她的親人,她的未來,她的一切永遠都不會迎來那種只有夢中才會出現的光明。這種瘋狂無關善惡,無關理智,她已經失去了對危險的把控,而蘇里埃爾就那麼站在那裏,用眼睛說——
你可以做到的,請吧。
她是一個真正的惡魔。
她不標榜善良正義,也不提倡作惡反抗,但弗洛拉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惡魔引導的是慾望,慾望無關善惡。
蘇里埃爾披頭散髮,坐在地上振臂高呼:“蕪湖!弗洛拉,咱們和這幫傻*統統爆了!”
弗洛拉很想罵她。
她扔出去的是炸彈嗎?她還扔掉了自己的責任和堅持,對於親人的保護,經年累月的痛苦,以及最後的安全感。
在她最需要承諾和安慰的時候,蘇里埃爾邀請她一塊兒發瘋。
但是弗洛拉發現自己正在顫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地上那個半邊身體血肉模糊的少年此刻正生死不知。還不待她細看,蘇里埃爾就已經衝了過來,在失控的衆目睽睽下拎起這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她把少年丟在桌子上,撐着檯面有些笨拙地爬了上去,然後站直,一腳踩在這個可憐人掉出來的內臟上。
少年貓一樣的慘叫淹沒在蘇里埃爾的高聲歡呼中。
“各位,在這個像下水道一樣的世界裏苟活的各位!究竟是誰在掌控你的生活?”
她的腦袋正好在一盞射燈下方,高亮照在她白色的腦袋上,好似她整個人都在發光。也正是因爲這樣的燈光,埋在散亂頭髮中的臉上,她那雙正在亮起的紅色眼睛就不那麼顯眼了。
“仔細想想,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才過上這種生活?最開始只是周圍的人想要活下去,然後就有人來盤剝,先是你的財產,再是你的自由,最後將你放到秤上賣掉最後一點肉。”
“我們在做他們榮華富貴的食糧!”
“那些用生命堆出來的實驗成果,那些用身體換來的紙醉金迷,那些靠出賣尊嚴纔得到的機會,全都與你我無關,那些已經犧牲的,就像一捧無聊的泥土——”
“但沒有關係,因爲我來了。”
她笑得很開心,臉蛋極漂亮,是金錢和生命堆不出來的,神賜的禮物。而在這或站或蹲的人羣中,不論原本正在做什麼的人,全都看向她。
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站在高處的人難以理解的震撼。
就像人類站在地上,看見地上有螞蟻經過,人類知道螞蟻是什麼東西,甚至知道它們的習性和社會結構,每天喫什麼做什麼……
但只有當人類將身體匍匐在地上的時候,他們纔會驚訝地發現。
原來螞蟻也有表情。
蘇里埃爾張開雙臂,說:“各位,我不會帶你們向前,不會教你們如何生存,也不提倡報復。我是個薩卡茲,準確來說,我是個血魔。我沒有父母,和你們一樣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
“我不做任何承諾,你們想要去哪裏做什麼都是你們的自由。”
“但我現在要去冬丘幫。”她說,“我要撕碎他們,然後將他們的血肉拆喫入腹,將他們的財富化爲己有,將他們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攪得一團糟。”
“誰要和我一起去?”
在衆人癲狂的歡呼聲中,角落的卡座上,錫人還在和希菲爾喝酒。
錫人環顧四周,問希菲爾:“你現在還不阻止她麼?”
希菲爾說:“你認爲她現在在做什麼?”
錫人說:“擾亂秩序,煽動羣衆,引發暴亂。如果最後警方介入,她至少要去監獄裏待上幾年到幾十年不等。”
希菲爾:“血魔的壽命很漫長,只是坐一會兒牢而已。”
錫人:“你倒是看得很開。”
希菲爾:“你如果不滿意,也可以去阻止她,爲什麼不去呢?”
錫人:“你不會阻止我?”
希菲爾搖頭,“既然她決心要這麼做,說明她已經明白了自己可能遭受的阻礙。不論別人是出於什麼立場來讓她停下,她都應該有自己的應急預案。”
“失敗是成功之母,我很樂意她能摔上幾個跟頭。”
錫人將酒杯放下,“室內在升溫,她喚醒了這些人的飢渴。她正在無意識地使用自己的法術,如果她繼續放任自己向瘋狂的方向狂奔,那他們就會變成她的犧牲品。”
希菲爾:“會如何?”
錫人:“他們會將慾望吞喫入腹,並且永遠也無法得到滿足。”
希菲爾:“你認爲法術持續了多久?”
錫人沉默,說:“一瞬間。”
希菲爾:“也就是說,她只是打開了他們的開關,而不是催眠或者精神控制?”
“不清楚,我又不是血魔。”
場內頓時爆發出了更大的歡呼。
原來是會所的大門被撞開,一個斐迪亞男人帶着人走了進來。他明顯對裏面的混亂很不滿,罵道:“靠,這裏的人都嗑藥了!?”
蘇里埃爾微笑,提着裙子在桌子上轉了個圈,然後行了一個舞蹈禮。
“今天的主菜到啦!”
冬丘幫的首領沒搞懂狀況,但不妨礙他發現所有人都在注視那個詭異的女孩。所以他推開人羣往裏走。
他不停地將視線躲閃的人羣推開,就像分開水草或者麥穗,所以他沒有發現周圍人的表情很不對勁,好像在恐懼,又好像在興奮,然後這種壓抑的瘋癲在桌子上那個聚光燈下的女孩一聲呼哨之後,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人潮歡呼着撲了上來,隨後他感覺身體在發熱,血液開始沸騰,失控的血肉在他的身體表面浮動,隨後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姿態生長了出來。
而更加令他無法理解的是,如此可怖的景象,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在害怕。
在癲狂的狂歡中,可憐的斐迪亞男人想要跑出去,覺得這裏一定是受到了什麼法術或者精神藥物的影響纔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一進來就中招了,得先離開這裏纔行。
他在地上爬,周圍的人不是把腳踩在他的觸手上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就是在摔打他,但作爲一個幫派的首領,這些皮肉上的痛苦他都能忍受。
近了,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他看見了大門的光。
其他人怎麼樣了?好像已經不見了,但無所謂,等他先跑出去再想辦法……
他的手即將越過大門。
隨後,輕輕地,一隻手將門關緊,最後一抹光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他僵硬地擡頭,黑髮的瓦伊凡對他微笑。
“你配嗎?”
。